柴进作品丨摔凹物

旧梦钩沉之摔凹物

从有了小外孙龙宝，我们两口子就没法安定了。这小家伙活泼好动，带着他去体育场，他能撒开两条小腿跑得姥姥都追不上。小孩子跑得太快了，没注意脚下，不小心就会跌倒。

跑道地面硬，估计摔倒也是挺痛的。不过我们也不惯着龙宝，上前鼓励他，勇敢的好孩子自己站起来！

小孩子是不怕栽倒的，老话说，不栽不长嘛。

相比之下，我小时候的路可没有如现在这般硬。七十年代初，文革没有结束，界首经济还不发达，除了解放一二大街是体面的青砖铺路，街面上最具硬感的或许就是砂礓铺的道路了。挖砂礓兼顾抓阶级斗争，那时候，《向阳院的故事》真是很火，拍了电影，也出了连环画小画书。

当然，那时界首城区更多的是黄土路，晴天还行，雨天一脚一个黄土窝黏脚，不穿泥机子简直没法上路。这些都无所谓的，因为在那个物质匮乏时代，泥巴是我们这些小孩子的最好玩伴。

跨境而过的颍河（沙河）属淮河支流，《元史·河渠志》记载，元仁宗延祐年间，黄河泛滥影响颍水，带来了大量的（黄河淤）黄胶泥，大家所熟知界首彩陶的原料就是黄胶泥。不过我们可没有制作彩陶的技艺，能捏个像模像样的泥巴人、泥巴手枪的就是好手了。平时用黄土来做游戏，那就是玩摔凹物了。

摔凹物，外地也有叫做摔泥碗，或者摔泥炮什么的。或许还有更稀奇古怪的叫法吧。

1974年春上，我家是租住的公房，南信义街头一家，对面是光明路，路南的绳麻社在大门前修建了水泥斜坡，这在那个时候，算得上是高大上的配置，也给我们这些孩子找到了摔凹物的好地点。我现在还记得那时铺设水泥斜坡的情形。绳麻社大门朝北，有一排四间门面，一间大门，门前原是黄土平地。做水泥斜坡那天，厂门前用长长的麻绳圈起来，不让人过去。再用长木条围成长方框，一辆辆架子车将提前砸好、碎如小枣砖渣铺在木框里面，几个身强力壮的工人挥动铁锨将之摊平砸实。旁边一块床铺大小的铁皮上，在这儿和好的水泥装入一个个铁桶，工人们依次倾倒在砖渣上面。再用抹子仔细抹平整。待水泥半干时，两个大汉取来鸡蛋粗细的麻绳，用力扽直，摁入水泥内，提起来，如是交叉重复此步骤，水泥上便出现了一个个菱形图案。当水泥彻底凝固，大人们撤去绳框，这里便成了我们这些小孩子的最爱。

在一大块平整的15度左右的水泥斜坡上，无论是玩“摔包”还是“叨鸡”都很惬意。当然，前提是别影响人家工作。中午与傍晚，这里总会聚集四邻八舍的孩子们嬉闹不休。到了夏天，雨天过后，摔“凹物”就是我们最爱的游戏啦！

从黄土路上挖来一坨泥巴，再兑上道旁泥坑里的雨水，捧到水泥斜坡上反复揉摺，直到它软硬适中为止，这样做成凹物，就可以进行比赛了。比赛当然是有规矩的，三四个人比赛，一个人当裁判。做凹物之前，为公平起见，每个人取拳头大小的一块，由裁判判定大小基本一致，然后再各自制作。凹物，顾名思义，就是凹的东西，一般都是做成平底碗型，碗壁不能太厚也不能太薄，碗底是越薄越好，但不能有破漏。这是有一定讲究的：同样多的黄胶泥，碗壁越薄，做的凹物就越大，凹物越大，比赛起来就越占便宜。玩久了也就知道，普通的黄土有些粘性不足，有经验的孩子都是到沙颍河边上，在沙滩上寻找沙子里面的黄胶泥，冲去附着的沙子，那就是宝贝。凹物的底部越薄越好，但是不能破损漏光，会被裁判判定为不合格，不能参与比赛。

现在想起来，当时这些规矩也不知道是怎么学来的，虽然是童稚游戏，却很有仪式感。参赛的小伙伴们围成一圈，手托凹物，裁判表示可以开始后，对自己的凹物最有自信的小伙伴立刻站出来大声说：“凹物凹物谁听响？”不服气的小伙伴立即回应：“我听响！”两人如斗架的公鸡，立刻对上了！裁判一声“赛赛！”两个人几乎同时托着凹物的右手一翻，用力将凹物摔在水泥地上，凹口着地，兜住的空气向上冲击，伴随着“啪”地一声，凹物的底部就会爆裂开来，有如盛开的花朵。裁判检视爆开的洞口，洞口大的便是赢家，裁判会从输的小伙伴的凹物上揪下一块黄胶泥作为对胜利者的补偿。凹物越大赢得几率也就更大，技术好的小伙伴手里的黄胶泥是越攒越多。这游戏玩起来有劲，小孩子嘛，也不讲究，脸上有了汗就用手背抹抹，一场游戏下来，个个都是大花脸了。

玩摔凹物游戏的小孩子多，漂亮的水泥斜坡总就是黄一块白一块的很是难看。厂里不愿意跟邻居们闹矛盾，也不会刻意撵我们这些贪玩的小孩子，只是到了星期天，看门的师傅会从厂区里提一桶水出来，花个一俩小时，用拖把将水泥地收拾得干干净净。

我玩摔凹物也就是在上学之前。上了小学后，穿着新衣服，自然也就不愿意把自己弄成“泥巴猴”了。那些积攒起来的黄胶泥我仿着《平原游击队》里面的英雄李向阳的武器做成了“盒子炮”，玩着玩着就不知道丢哪里去了。

前些日子路过市总工会，在画家段云峰的办公室看到他用黄胶泥捏的民俗风泥人塑像，随口问他玩过摔凹物没有？在界首工艺陶瓷厂工作过的段老兄笑了：当然玩过，没玩过才叫假呢。

现在，城市里的龙宝没有机会接触到黄胶泥，不过带他去颍南植物园，他最喜欢的，当属是在沙滩上玩沙子，或许这就是孩童的天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