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味故事 | “动乱岁月” 硚口红峰中学六九警备队“翻门槛”
“翻门槛”的出处一直没查证出来,“文革”时,汉正街的大人小孩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一行人操家伙打到别人屋里去。既然查不出来,就算是“文革”新造词吧。
1967年“文革”最炽热时,我们巷子里就发生了一次正规的“翻门坎”。说他正规,是两个组织之间的对搞,并非什么鸡鸣狗盗之徒上不得台面的“嘎阴式”(乘人不备背后捅刀子之类)。这两个组织是武汉市红锋中学”六九”警备队、武汉市东湖中学“新东中”。
红锋中学曾改为64中,后与育红中学合并改为65中
六九警备队简介:硚口区中山大道与崇仁路交叉路口西北角的武汉市六十四中学,文化大革命时名为红锋中学,红锋中学隔着中山大道对面的马路有育红中学。“文革”爆发后,红锋中学是造反派的据点,育红中学是保守派据点。
1967年6月9号,育红中学集合大批保守派的队伍进攻红锋中学,红锋中学的造反派将教学楼各个楼梯封死,几十名学生死守不退,相持好几天,后来是军宣队来解的围。红锋中学一战“成名”,为纪念这次战斗,成立了一个新组织“红锋中学六九警备队”,他们按部队编制组建,配备真“火”(枪)真“攮子”(刀),警备队的人在硚口地区街上走,路人皆“肃静回避”。
至于“新东中”,也是“文革”后东湖中学成立的学生造反组织,在市里有名,在硚口地区抵不上六九警备队,因为隔得太远,强龙不压地头蛇,所以在那次翻门槛中吃了亏。
汉正街久康里地处武汉市第四医院(普爱医院)右侧100米处,久康里5号住着一位六九警备队的人,对门10号住一位新东中的人。新东中的人有张《四季歌》老唱片,周璇唱的,上面印着“百代”字样。他家老幺和我同年,有次连留声机一起偷出来听,我们把棉被罩头上,门窗紧锁,那周旋一开口,哎呀呀,身上都没了劲了……。
六九警备队说是警备队,其实都是十七、八岁的伢们,也听不得这些。10号新东中的与5号六九警备队的关系好,有一天,《四季歌》被5号的借了去听,他听了又传给警备队的听,这一听便没了个头尾。警备队的成天冲冲杀杀的,除了八个样板戏,几时听过这玩意儿,伢们被周旋拨撩得身心酥软 ,反也不造了,沉迷于其中不得自拔。
10号的见《四季歌》要肉包子打了狗子,觉得不妥,毕竟这东西属“四旧”,是个大隐患。10号的要了几次,5号的拿不回来,10号的发了急,说了狠话,5号的看要伤了感情,也发了急,才让人送了过来,至此,这事应该完了,没有完!论阵候,新东中的丝毫不比警备队的差,警备队的送交《四季歌》时,新东中的心里不舒服,出言不逊,警备队的颈子还犟着,新东中的便呼了一巴掌。在硚口的地盘上,六九警备队挨打是第一次。
战争年代,天要黑不黑时不知是不是城市巷战的最好时机,久康里天要黑不黑时,六九警备队呼啸而至。这确实是个好时机:10号新东中的人等了一天见没动静,刚闪;巷子里门牌号码还看得清,人群却看不真切,警备队的气势近乎压倒一切。
10号的大人一看不对,顾不得那些,奋身挡在门口:“有么事跟我说,莫这样搞!”警备队的不搞他:“跟老子走开,你儿子咧?”“他不在。”“不在,让老子进去看哈。”一看,真的不在,只有新东中的弟弟妹妹在,警备队也不搞小伢。
那时的人穷,电视机、收音机没有;电冰箱、洗衣机没有;空调没有;连电风扇都没有一个!警备队翻门槛也是穷翻,把桌上的热水瓶一股脑扫地上,出完了这气,实在是再没什么可砸的,便把人家那五屉柜的屉子抽出来,把撑子全砍断了。说实在的,10号的人们除了受到惊吓,也没受多大损失,就连两个砸碎的热水瓶当天也被5号的大人拿来赔了。不仅如此,5号的大人后来一直守在10号屋里,怕警备队的再回来。
六九警备队虽然是翻了个穷门槛,气势还是那气势,队伍撤出战斗时,在巷子口“呯、呯”放了两枪。就这两枪,在巷子里谈了好久,有人说:“我看见了,是驳壳枪,尼玛打的好高啊,比电线杆子还高。”还有人说:“这要是他那天在屋里,那不完了!”
新东中的也不是善茬。久康里目标大,怕六九警备队快速反应包饺子,不敢来,便找机会翻了长堤街435号一位姓王的警备队员的门槛。据说,这次比上次惨烈,他们把人家被窝抖开,把一围桶的大粪泼了一床。
“六九警备队翻门槛”过去了50多年,久康里和长提街435号都没了,过去的小街小巷换成了“江山如画”住宅区,那些特殊年代的历史角落都已灰飞烟灭。我想,再过些年,“翻门槛”一词恐怕也将消失,从文明角度,这应该也是个好事。
2017年,我意外地在上海市徐家汇公园找到了那张百代唱片的出处——百代公司旧址小红楼。铭牌上介绍:“百代公司小红楼建于1921年,是(洋人开的)东方百代公司亚太地区总部,也是中国唱片业的诞生地,《义勇军进行曲》就是在这里灌制。”百代公司不会想到,他们灌制的《四季歌》后来会让远在八百多公里外的六九警备队翻了门槛,从文化传播角度来说,这肯定不是他们的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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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田联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