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1期 || 梁剑:童年印象*宜川/轩诚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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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诵:梁剑
我籍贯陕西三原县,由于家里成份不好,60年父亲大学毕业后,就来到了黄土高原上延安地区的宜川县做了一名中学老师。1970年5月21日凌晨,我就出生在位于黄河边上的宜川县,但不知什么原因,我从小就记得自己的生日是5月20日。因为那一天伟大领袖毛主席发表了著名的520声明(帝国主义是纸老虎即出于此),所以父亲为我取了一个紧跟时代的名字:梁学声,其中“学”是我家里我这一辈的辈分用字,“声”即指520声明,但是后来对政治没什么感觉的奶奶,将之改为了“学剑”,小名“学学”,这个剑字奶奶是怎么想的,我就不得而知了,我只记得外人都叫我“学学”,家里人叫我“学娃”。
1972年,要回老家三原了,照相留念
对于过去,我的记忆是很片段的,有的事情很清晰,有的又完全没有印象,后来听大人说,我在宜川长到1岁半,奶奶就带我回了老家三原。在三原我住了一年多,由于那时交通不便,现在只需3、4个小时的车程,当时要走上好几天,所以那一年多,我和父母很少见面,以至于父亲放假回来时,被我挡在了家门口,回头喊着:婆(奶奶),外头来个人寻你哩。
我小时候是执拗而又好奇的,对于什么事都会要个结果。记得有一次,家里和我年龄较接近的三哥上学了,几天不见他,我就着急了,后来大人告诉我他上学去了,这可不得了了,我就也一定要去上学,闹的放不下了,二伯父就带我去上街,买了一斤煤油,然后把买煤油的票交给我说,好了,给你报名了,这就是你上学的票,这才算了了。还有一回,要过年了,我也跟着大家跑呀闹呀,可是都吃完年夜饭了,怎么还不见过年?我就急了,二伯父拿来一个柳条笼,指着笼绊说,好了,这就是年,你过吧,我就趴下,心满意足的的从笼绊钻了过去,这才算是心满意足的过了年。
三岁以后,我又回到了父母身边。在我的印象里,小时候家一直住在宜川西郊中学,最初是一个套间,时间不长,又搬到了一个单间里。这是一间不到20平米的房子,它既是妈妈的办公室,又是我们一家人的卧室、厨房、饭厅......反正就这一间。
1974年前后,我回到宜川父母身边
姐姐大我6岁,她特别爱学习,所以小时候我几乎没有没有和她在一起玩耍的印象。总是记得她一吃完饭就拿着书去教室了,那时候大家都吃两顿饭,所以早上我还没起来时她就走了,晚饭后他还要去上自习,往往是我睡了以后她才会回来。到我78年上小学时,刚刚年满14周岁的姐姐初中毕业,按照当时当地人们的选择习惯,以全县第二名的成绩去西安上了一所初中专(为这事母亲后悔终生,说是她的不明智耽搁了姐姐上大学,因为当时父亲下乡了,母亲在其他老师的鼓动下作出了让姐姐放弃高中上中专的决定)。
那是人们的物质生活都很贫乏,但是孩子的快乐是阻挡不住的。我们整天都在疯玩,印象中妈妈总是满院子的在叫我吃饭。我们一起玩的是主要是一个院里的几个孩子,我们打土疙瘩仗、上山摘苹果、打三角(纸烟盒叠的)、打宝、玩弹球,夏天下河洗澡、冬天上河滑冰......那时学校的校园里是有菜地的,我们就经常去偷着挖还没有成熟的土豆。有一次放假时,我们翻进教室里,拉出来很多的长条凳,一个挨一个的在学校的土豆菀下搭了一条很长的地道,害得几个班开学时找不到凳子。
母亲那时对我的限制是不许出校门,但这条禁令又怎能阻止得了我贪玩的心呢。出学校过一条马路,就是一个大操场,那是全县的文娱中心,操场边上有个戏台,什么批判会、公审会,都在那里举办,当然还有物资交流会时,会在那里唱大戏。但我印象最深的就是76年的毛主席追悼会,大家都哭的痛不欲生,但是没过多久,粉碎了四人帮,哪里又成了欢乐的海洋。
在宜川西校院子里,姐姐、我,
和邻居江霞、江城姐弟俩下跳棋
1977年,妹妹莹莹出生了,我7岁,本该上学了,却又赶上学校新生入学春季倒秋季,加上也一时找不到看孩子的,我就顺势在家里帮妈妈带了一年妹妹。妈妈是初中的数学老师,还带着班主任,她总是有上不完的课和改不完的作业,所以7岁的我可真是正儿八经的带着孩子,但毕竟自已也才7岁,所以那时妹妹也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现在还记得有一次妈妈下课回来,因为我处理不好,妹妹拉了一炕的屎尿,她哇哇的哭着,我也一边处理也一边嚎啕大哭,现在说起来,还依然令人心酸。但是整体我还是合格的,因为我印象非常清楚的记得,我平生得到的第一个奖励,就是因为妹妹带的好,父母奖了我一块点心,舍不得吃的我把它藏在了我的衣箱里,弄油了一堆衣服。
1978年秋天,我上学了。
宜川城关小学是由一座老庙改建的,当时还保留了一些老庙的建筑,什么藏经阁、大殿。班主任袁老师是我们以前的邻居,所以她理所当然的关照我,让我当了一名副班长,也因为宜川县城很小,所以有一些同学本身就是我以前的玩伴,所以我很快的也就成了同学中的中心人物之一。
1977年,有妹妹了,全家人与在宜川插队的小姨合影
说起来也怪,对于学生时代,虽然小学最远,但我记忆最清楚的反倒是小学时候。班里的一些同学,现在依然记忆如新,跑得最快的是呼延龙、字写的很好看的是潘新星;整天拖着两管子鼻涕的白永平的爸爸是宜川中学打铃的老白,作业老完不了的强朝晖的爷爷是公安局的老强;长得漂亮又洋气的班长李晓琴总是围着那条黑白红相间的拉毛围巾,文具盒是她做医生的父亲给的一个让人羡慕的塑料蜂王浆盒子(算是当年的过度包装);另一个学习很好的女生南红艳的爸爸是中学的老师南俊清;游戏时总说自己是薛仁贵的是薛俊祥,爱把自己扮演成韩世忠的韩红安老是讥讽我为梁红玉;和我关系最好的是李晓明,他家就住在城关小学对面、县城唯一的一座四层家属楼里。摔跤最厉害的张富怀,住在花篮沟最里头,小名小五,但大家都叫他后沟小五,因为爱看连环画的赵富生小名也叫小五,但他是住在花篮沟口的前沟小五。
长大后每次看到路遥先生《平凡的世界》里的原西中学,我都会不能自已的泪流满面,因为觉得那就是我小时候生长的宜川西郊中学。西郊中学建在一个坡地上,校园前面临着马路,围墙里面东侧有一大溜核桃树,西侧有一小块菜地。院子西边是两排老师的办公室兼宿舍,再往后是学校的食堂、水房,之间还有一大片菜地,菜地和庄稼地之间有一排教研室的房子,最后边过了一片庄稼地土堐下是一溜猪圈。校园东半部分主要是教室,现在记得大概至少有4、5排吧,教室之间还有几棵大的槐树与柳树,其中的一棵柳树上挂着当做钟用的一小截铁轨。教室后边还有一大片学校自己的庄稼地。现在看来并不很大的校园,当时觉得巨大无比,包罗万象。学校西临是运输公司车队,东边就是父亲工作的县革委会(文革开始后,父亲被县上抽调参加负责知青上山下乡工作,就再没回到学校工作,直到81年离开宜川)。学校后边土崖上叫北窑,住了十几户人家,最东边一家是柴老师家,院子很大,并且箍的是很豪华的砖口窑,因为他有两个儿子庆忠、庆久都和我年龄相仿,所以我会经常去他家院子玩。
北窑东边因为有一眼水质非常好的泉眼,所以那一带就叫水泉沟,西边的花篮沟就不知因何得名了,印象中花篮沟并没有什么漫山遍野的烂漫山花呀。花篮沟沟不长,大约也就住了十几户人家,沟东边的窑洞和院落错错落落,几乎一户挨着一户,最后一家就是后沟小五张富怀家,沟西边好像三三两两的没住几家人,但果树很多,后半沟几乎都是我们班主任袁老师家的(隐隐约约听大人说袁老师的爱人好像是在服刑,她独自带着几个孩子,有一个年龄和我差不多的叫张红权,也是我的玩伴之一),她的婆婆,一个人很好的小脚老太太,平时自己住在家里。
小姨和我们姊妹三人在西校校园里
上了小学,但是捣蛋的天性依然不改,经常还是会惹下一些事端。有一次,我带着一大群伙伴们在花篮沟疯玩之后,就跑到了袁老师家,一人在家的老太太拿出了一大筐杏子招待我们,但是有一条,杏子随便吃,杏核得留下,因为当时杏子是没人买卖的,而杏核是可以换钱的。吃了一阵子,不知道谁说起,桑桑(桑椹)好像熟了,我们去摘桑桑吃吧,因为当地桑树很少,桑桑可以卖钱的,所以大伙都知道那棵桑树可是老太太的宝,没人敢动。大家都看着我,我左右看了看,老太太也不知忙什么去了,就说,好吧,少摘点。话一出,一群人就成了没王的蜂,都争相爬上了桑树,哪还记得什么少摘点,也不管什么熟的生的,甚至于有一些够不着的就连树枝都给折断了。忽然不知谁喊了一声,老婆子来了,一群人就纷纷作鸟兽散了。可想而知第二天袁老师的愤怒了,以我为首的一群人都受到了严厉的责罚,我还被免了副班长的职务。不过还好,过了没多久,少先队成立了,偏爱我的袁老师又让我当上了少先队中队长。
宜川县城是一座背山环水的小城,老的县城很小,城背靠着七郎山,西河与泗望河分别从南北绕城而流,在东关汇流在一起,朝东流入了黄河,县城就在山水之间一块不大的平地上建成。但从我记事时起,县城已经逐渐发展了,河也慢慢变成了城内河。我们当时住的西郊中学实际在县城的西北边,出校门过马路,就是县上的大操场,操场南边就是西河,过了河就是城关小学。
1980年前后,与即将返城的北京知青王子芸合影,
我穿着子芸叔叔从北京给我带回来一件崭新的夹克衫。
西河的水很清,大操场边上那一段也很浅、很缓,所以它就不但是孩子们的游乐场,夏天洗澡(当地人将游泳叫洗澡),冬天滑冰,它也是县城居民的生活场,洗衣、淘菜、包括城里很多人家的饮水也是担的西河水。西河上刚开始有东西两座石桥,但我们走得最多的是一座钢丝桥,因为它几乎和我们校门是一个直线距离,当时人们都叫它洋桥。每次过洋桥时,如果没有大人,我们都会忽悠忽悠的在桥上玩一会。大约在我上二年级时,县上把洋桥拆了,开始在原来的位置再修一座石桥。这样,有一个时期我们上学就得绕行东西两边的石桥了,可是包括我在内的一些孩子是不会这么走的。因为河水很浅,在施工期间,就有人利用到处堆放的石料,在河里临时搭了一溜踏脚石,可以踩着过河,可是河北边虽然是平缓的河滩,但南岸却是3、4米高的陡峭的河堤,这也难不倒我们,因为河堤虽然壁立,但从下到上一级一级朝里,就像是十几厘米的陡峭台阶,让我们觉得更为好玩,但实际还是很危险的。所以几乎每天上学时,妈妈都要叮咛我,从西桥走啊,并且看着我超西走了才回头,但她哪里知道,看她走了,我马上就跑回老方向,和其他几个孩子继续我们的爬山涉水。但是终于有一次,是个初冬天气,当我过河后,顺着河堤向上爬时,河堤上已经结上了一层薄冰,越向上、越光滑,心里也越来越害怕,终于一个没把紧,把我一下给掉了下去。还好正是上学时候,几个反向而行的西郊中学的学生七手八脚的把我捞了上来。
当然了,随着我上了小学,看妹妹的任务自然我就无法承担了,白天妈妈上班时,就把妹妹送到花篮沟的一户人家里,花钱请人家帮着带看,但是到了星期天,我还是会带着妹妹玩。慢慢的她大一点了,有时候我也会带着他出去,那时好像也没什么怕的,过马路还是人贩子什么的,就这我还是把妹妹搞丢过一次。
(全家福,1979年夏于宜川)
那时我应该上三年级了,妹妹也有3、4岁了。那天妈妈整理出了一篮子破的不能再穿的旧鞋子,让我去废品收购站卖了,这对我是常事,我就带着妹妹一起去了,到了废品站,我觉得里面的味很难闻,就让妹妹在门口等我。那天不知怎么回事,卖废品的人比较多,我也只好先在门市上排队检验、过秤,然后开好票,再按要求把废品送到后院分类的货堆里,之后才拿着票去柜台上拿到了卖废品所得、令人兴奋的一毛钱,因为按规矩这钱是归我支配的,来之前我就想好了副食品店那令人嘴馋的水果糖。当我高兴的跑出去时就傻了,妹妹不见了,她是不是进去找我了?我又返回废品站,还是没有,这下我可吓坏了,想哭又不敢放声哭,想回家又不敢回家,只好顺着不大的宜川县城一条街、一条巷的找,天也黑了、泪也没了,后来遇到一个熟人,他说:学学你咋不回家,张老师到处找你哩。他就把我拽回了家,到家一看,妹妹正在家玩呢,看见我就高兴的问:哥,你给咱买的糖呢?原来她等我等不到着急了,就自己回来了,我可是虚惊了一大场。
在80年前后,就像现在的中国梦一样,当时喊得最响的,就是到2000年,基本实现四个现代化,那时的孩子,也是有理想的。我清楚的记得,在一个夏天的晚上,我和庆久、红权、前沟子小五、后沟子小五、薛俊祥等几个人疯玩之后,围坐在一个大梯子上,看着满天的星星,憧憬着到了2000年,实现了4个现代化时的自己......
作者、诵读者简介:
梁剑,字轩诚,陕西三原县人,祖籍山西猗氏县。知名策划人、资深媒体人,西京学院至诚书院客座教授,陕西石岗书院院长,石岗国学院执行院长。2015年,创办原创文艺平台《美丽八点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