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期/往期回顾《父亲与酒》梁剑清读
梁剑说:这是1月25日,在父亲80岁寿日当天,我播读的一篇关于父亲的文字。父亲60年毕业于陕西师大中文系,年轻时也当属于文艺青年类型,可惜他生不逢时,一生都在与自己喜欢的事情失之交臂。喜欢戏曲,却被看不清大势的父亲阻挡;想搞文学,却生活在一个谎话漫天的时代;想搞搞教学,却被硬按在了行政领导的岗位上,所以,父亲一直嗜酒。以此文祝父母双亲健康长寿,也祝天下所有的老人晚年安康。
记忆中父亲一直好酒,作为儿子,我认为那更多的是文人的狂放。
父亲60年毕业于陕西师大中文系,在哪个唯出身论的年月里,虽然祖辈曾经就是一个小商,但家里还是被扩大化为资本家成分,一直生活在关中平原的父亲,被分配工作到了黄土高原上的宜川县。作为那个陕北小城里少有的几个大学生之一,父亲文人的优越感可想而知。但让大多数人不可理解的是,父亲当年交的朋友,不是司机,就是伙夫,或是木笼社的师傅。所以在我童年的印象里,父亲会经常和他的朋友们酣畅淋漓的一起痛饮。
年轻时代的父亲饮酒时好像就没那么文人气,冬日的窑洞里,炉火烧的通红,革委会食堂的厨师朋友永远都有大块的肉、大碗的菜,你坐着藤椅,我跨着板凳,几个半靠在床上,几个疙就在地上,天南海北,山吃海喝,这时,我是最开心的,没人管,没人问,想吃想玩,随便,偶尔还会被那些叔叔们哄骗着喝点白酒,平日里严肃的父亲也视而不见了。一件后来经常被提及的事情,是父亲有一次喝多了酒,回家时大门关了,为不打扰看门师傅,他就翻墙而入,第二天早上,被人发现羊皮大衣在墙外,人在墙里。
多年以后,在一次和父亲对饮到一定的程度后,父亲聊起年轻时由于家里成分问题,不能从事自己喜爱的教师职业而无比苦闷时,我才理解了一丝父亲当年无奈的的豪迈,也是在那样一个场合,我知道了父亲的嗜酒,是有很深的家庭背景与渊源。
我家祖辈是山西临猗人,清末民初迁到了陕西,几经周折落户到了三原鲁桥镇,到了爷爷那一辈,在镇上开了一家字号为延寿堂,兼营杂货的中药铺。
铺子就开在鲁桥北街上,门脸开店,后面居家。白酒是当时重要的商品之一。遇到熟客买酒,无论多寡,爷爷都会给他们再打上一碗,坐在铺面里大家边喝边聊,碰到放学回家的孩子们,酒客们总会在爷爷不注意时,笑着哄骗孩子喝上一点。一次父亲放学回家时,爷爷正忙着招呼别的顾客,几位喝酒的熟客,连哄带逗得让十岁左右的父亲喝了满满一大杯,当爷爷发现时,父亲已经摇摇晃晃了,爷爷一吼,父亲吓得赶紧往后院跑,奶奶正在院子里洗衣服,父亲晃晃悠悠走到跟前,还没说话,一个跟头就栽倒在了洗衣石上。几十年后,父亲给我看了他头上当年留下的疤痕。
随着我年龄的长大,我发现父亲是嗜酒的,但酒量不大,只要吃饭,就会喝上那么一杯,应该有个一二两吧,但在我的印象中,很少发现他有喝醉的时候。父亲饮酒,节奏非常的缓慢,饭上桌前,就开始喝了,小口小口的饮着,惬意而香甜,吃着饭、聊着天、饮着酒,饭尽酒结,也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中,我知道了家族许多的往事。
随着我独立走上社会,小时在饭桌上边吃边听父亲侃侃而谈的机会越来越少了,忽然有一次,我发现父亲不喝酒了,一问,才知道父亲停饮已经快一年了,并且在之前的几年,也一直是在喝着越来越淡的、自己勾兑了白水的酒,原因竟然是因为经常性的口腔溃疡,口里遇酒蛰的疼,父亲几年间日常生活的变化,作为儿子,我竟毫不知情,我也品不出了杯中酒的味道,只觉得鼻子酸的刺骨的痛。
我带父亲去做了口腔检查,竟是因为镶嵌的假牙清洁不好,导致经常性口腔溃疡,花了不到一百元,就治好了这个困扰父亲几年的大问题。
父亲的口腔溃疡治好了,但父亲已经不再那么嗜酒了,现在他每天依然饮上一杯,不过已经由白酒改为了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