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分享:前贤说温热药之误(下)
前贤说温热药之误(下)
王东海
原本是计划分上中下三篇举例说一说前贤医话中的“误服温热救治医案”的,没有想到这样的客观举例竟引起一些读者比较激烈的反响。应该再次指出:古往今来的中医史上,寒凉药治病佳案与温热药治病佳案、误服寒凉伤阳案与误服辛热药耗阴医案,数目是一样的多。前面文章中,多次讲到了这个意思!并不惜笔墨地解说了不同的时空环境下民病呈现出一定的大趋势:某一时间里适合寒凉药力多一些,另一时间里适合温热药力多一些。不知道那些断章取义的网友哪里来的那么大肝火。扶阳派、火神派只是众多医学派别中的一二种,这里批驳是其“死抱扶阳,妄用辛热”。引起争执正说明了相当一部分人恶习难改,要矫正过来其难度不小,所以坚定初衷,再针砭时弊。同时为了避免偏执一端,笔者在今后的文章里,也将会用二三短文举例分析误服寒凉、滋腻的救治案例,并说一说真寒假热的辨治。
阴阳寒热之辨,实则前贤言之屡矣:凡病不外乎阴阳偏盛、燥湿消长。伤寒之初起,是表阳伤也,畏寒甚,用辛温以表散风寒;若温热炽于里,怕热显然,用苦寒以胜里热。脉数身热,便秘窍干,烦躁、舌苔黄黑,口渴多饮,着衣少于常人,皆为热证;脉迟或紧,舌白滑腻,面色清白,诸窍湿润,便泄溲清,着衣多于常人,皆为寒证。
王堉言
热郁伤暑误用桂附救治案。1854年春,余需次入秦,西安守沈小梅,余内阁前辈也。时税骖,即召余入谳局,昕夕相从,蒙其奖拔,信足感也。是年至四月不雨,至于六月旱甚,大吏忧之,谋所以祈雨者,星甫年伯以八卦坛进。遂延僧道数十人讽经设醮。派余及州县数人监其事。小梅素壮,自是夙兴夜寐,奔走不惶,兼旱天酷暑,事务增烦,遂得热病,烦躁不安,精神昏瞀。余在雨坛未知其事,越日,小梅不来,问两首县则曰:太尊病两日矣。问何病,两县不能悉言。次候补府何保如仆从而来曰:小梅之病甚危,外似实症,内实虚寒,已进桂附理中汤,不知可获效否?因问其脉,保如以微对。余心窃以为不然。而未知形症,不敢辨也。盖小梅浙人,保如亦苏产,恐俗医误事,故延保如治之。次日,星甫惶恐而来曰,小梅病危在旦夕,昨服药后,益僵不能动,仅存余息而已。余告同人恐不至此,小梅病当是药误,急登舆而视之。至署,则阁家环泣,幕僚咸啧啧耳语。余急止之曰:病才数日,未必不可治,请一视之。其子似竹,急揖余曰:老伯既解此,宜施拯救,前实不知。随入视之,小梅横卧,呼之不知,面汗出如油腻,气息粗急,视其腹,浑身如赤,按之鼓甚,且鼻有血涕,两目白珠全红,口吻肿破,舌强不可卷伸。问饮食乎?曰,不食三日矣,惟饮水而嫌热。问二便乎?曰,点滴全无。诊其脉则丝毫不见,而血络棱起带紫色。乃告其家人,此实热内郁,外伤于暑。保翁误认为虚寒,投以桂附,若再服,则九窍出血,遍体紫黑而毙矣!幸气息尚盛,虽危尚可治,勿忧也。为立一方,以大承气汤,白虎汤,六一散合之。其幕孙桂珊曰:南人畏大黄石膏如鸠毒,今用至数两之多,恐虎狼之性戕人命也?余曰,病势至重,轻剂断不能达。孙曰,南人脾胃虚弱,不比北人强壮,宜少减之。余不得已请之曰:古人留石膏大黄专为北人耶?抑为天下后世耶?君如此多疑,以为可,则进,不可,则否,余不能误人性命,急拂衣而起。其家见余言激切,急煎服之。而其子留余不使出署,越二刻许,小梅呻吟求凉水,目开而语出。家人禁其饮凉,余曰,尽饮之无伤也,乃饮凉水两碗。刻许,而呼小便,下如血。余曰:何如?至晚,则胸腹雷鸣,下黑粪数十粒,精神渐爽。家人共喜,急告以故,次早肩舆迎余,握余手曰,蒙君再生,感激无既,前药尚可服否?余曰,一服始通,病尚未清,连服三四乃可,君何怯焉。凡五服,而病全除。数日后,小梅问余曰,大黄素实不敢沾口,今借此得愈,深为南人卖。余曰,前辈固南人,而京居十数年,脾胃亦与北人等。况医之一道,认病为先,不必存南北之见。小梅又欲服参补虚。余曰,本不虚,何容补。如参茸能壮人,则神农,后稷,何不教人食参茸而食五谷乎?小梅拍案曰,痛快之论,得未曾有闻者,咸首肯焉。
按:此案又补出一条分辨寒热之显而易见的特点,“面汗出如油腻”,此为湿热证之热多湿少也;若是寒湿证,必是面色清冷,即是脱汗,也必有内寒、下寒之证据可征。试观今之人群,面容油垢者是多还是少呢?
王孟英言
唐听江进士患疝,医投温补法,附子服至一两二钱,驯致二便不行,饮食碍进,复重用麝香等药,以开关格,而便不能通,乃至粪从口吐,狂叫而死。抑又何欤?余曰∶昔唐设帐于会垣陈君雪舫家,余尝切其脉,亦属阴虚之体,此疝必非实病,亦非寒证,但宜温养少阴、清舒厥阴为治,而率投刚烈香散,已属非宜,况服之过多,则阴液尽劫,风火上腾,肠胃受燎原之焚,而失传导之职,颠倒反复,故粪从口出,狂叫以死也。可为世人喜温补者之戒!
又言:
郡中朱姓,素有饮癖,在左胁下,发则胀痛呕吐。始发甚轻,医者每以补剂疗之,发益勤而甚。余戒之曰∶“此饮癖也,患者甚多。惟以消饮通气为主,断不可用温补,补则成坚癖,不可治矣。”不信也。后因有郁结之事,其病大发,痛极呕逆,神疲力倦,医者乃大进参、附,热气上冲,痰饮闭塞,其痛加剧,肢冷脉微,医者益加参、附、助其闭塞。饮药一口,如刀箭攒心,哀求免服。妻子环跪泣求曰∶“名医四人合议立方,岂有谬误?人参如此贵重,岂有不效?”朱曰∶“我岂不欲生?此药实不能受!使我少缓痛苦,死亦甘心耳。必欲使我痛极而死,亦命也。”勉饮其半,火沸痰壅,呼号宛转而绝。大凡富贵人之死,大半皆然,但不若是之甚耳。要知中病之药,不必入口而知,闻其气即喜乐而欲饮;若不中病之药,闻其气则厌恶之。故服药而勉强若难者,皆与病相违者也。
《内经》云∶临病患问所便。此真治病之妙诀也。若《孟子》云∶药不瞑眩,厥疾不瘳。此乃指攻邪破积而言,非一例也。
按:阴虚内热之体,误服辛热刚燥,犹如油少之灯而助以烈焰,能不速其灭亡?前贤言“冬日暖阳可爱,夏之烈日可畏”,用之于人身,何独不然?“药不瞑眩,厥疾不瘳”,被一些庸劣之医借去粉饰用药之误,这里点出“指攻邪破积而言”,不可概论,很有必要。
有读者怀疑“文中所列举的,皆百多年前的事情,已经不适合现在”。实则古往今来,自然之理未曾有变,医理未曾有变;万物皆变,唯理不变!
还是列举一些最近的、当前的用药例子:
季德胜蛇药享誉中外,用药全是清热解毒之品;美宝烫伤膏,盛誉全球,用药全是清热凉血。昧者又要说,这是治蛇咬伤、烫伤,是特例。
当代临床中医名家张步桃治飞蚊症以杞菊地黄丸加补肝肾之味,治声哑、咽痛用麦门冬汤、生脉饮,治牙龈肿、口气、唇疮等证皆用甘露饮加元参、连翘等,所用皆是清凉滋润之药。朱仁康先生在1985-1995年间的方子“百分之七十、八十都开生地、丹皮、赤芍”。河南百岁老中医1990-2000年间的250多个临床处方,用附子的仅有一个,用肉桂的仅二个!四川离欲上人上世纪90年代去世,寿106岁,遗方100多个,治常见病30多种,附子、肉桂出现仅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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