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涛原创散文丨攒钱
攒钱
文/冯涛
人越穷就越是想攒钱,想攒上一笔钱办成一个大事儿。攒钱以备不时之需那属于更高一个层面的事情了。
上世纪60年代中后期,家里没有钱,这是我从每次买纸买笔、交书本费时发现的。要钱少的时候,娘从口袋中掏出一个用手绢包成的小包里给我拿个毛儿八分的。每到买书本交钱多的时候,比如说超过两块(2元)钱的时候,娘都会让我等一等。之后娘会去供销社卖鸡蛋,去赶集卖点东西。比较经典的可卖品是自己不舍得吃,硬从口中省出来的细粮,比如小麦、大米等。粗粮卖不上价钱,留着自己吃。季节性的可卖品有用芦苇编织的席夹子(斗笠)、纳鞋底搓绳用的大麻等。看到娘去赶集,我就知道书本费有希望了。爹娘没有钱也曾计划花许多钱办个大事儿,就想着攒钱。我无意中知道了爹娘攒钱的事,想想让人有些心酸。
第一件,扫除封建迷信,父亲上交了10块银元。上世纪60年代开展“破四旧,立四新”扫除封建迷信活动,大队里开会动员,要求各家各户清理上交属于“四旧”的东西,比如带有鬼神的画像,带有帝王将相、才子佳人图案的书画,刻有龙凤鸳鸯图案的家具等。我家里里外外根本就看不到这些东西,找不出什么东西值得上交。晚上我们姐弟都睡着了,听到有动静,我睁眼看见娘还没有睡,爹用一个剜菜铲子在挖房梁正下方的土墙,墙皮破开后从里面拉出一个巴掌大小的蓝色布袋。爹很神圣的样子取出里边的东西数了数,拿了一块给娘看了看,用嘴吹了吹,迅速放到耳朵上听一听。那时家里的煤油灯不够亮,尽管距离有3到4米远,我躺在床上也看不清,但能听见有金属声音。爹用土和碎草和泥把铲破的墙皮修补如初,很显然爹娘想对孩子们封锁消息。爹娘不知道我看到了这个秘密,我也没向爹娘打听,更没有告诉别人。过了一段时间,大队会计来到家里,给了娘10元人民币,并说“二叔交上的10块银元,折算10元钱。”我知道了爹把他泥在土墙中多年的银元当“四旧”上交了。在这之后断断续续听到的许多信息串起来,知道了银元的来源。爹出生在解放前,很小就失去父母,老奶奶把他拉扯长大成人。爹从小身体弱,为了生存端着个小筐卖洋烟洋火,由端筐到挑担,后来有了小推车,成为乡村货郎。当时的目标是攒点钱买地,争取过上有吃有穿的好日子。方法是吃粗攒细,攒零钱换整钱,铜板换成银元。解放后爹推着小车参加了公私合营,成为基层供销社的职员。多年辛苦攒下的几块银元就一直珍藏着,最后当成“四旧”上交了。
第二件,馋猫摔碎了爹的收藏品,暴露了大额银行存单。为了多挣工分多分粮食,养活一家老小,爹从供销社退职回村务农。回来时带了一件心爱宝贝,写有爹名字的红花白瓷碗,这是单位对先进工作者的奖励。爹很稀罕,不舍得使用,总担心使用时失手把碗毁了。那时家中是标准的家徒四壁,给这个宝贝找个安全的地方不容易。记得是在里间屋的南墙的高处揳了两个长长的钉子,在两个钉子间横放一块木板,把碗放在木板上,小孩子只能看得见但是摸不到,是一个安全的地方,爹娘还会把不让孩子拿得到的小东西放在那里。上世纪70年代初,娘赶集买了一小包虾皮,担心放在容易拿的地方会被我们姐弟很快吃光,就把虾皮放到了搁板上。家里有只老猫比孩子还馋,吃东西的智商高,并且嗅觉灵敏,跳高能力强。老猫准确判断出美味的方位,选择主人外出的时间,从地上跳到盛地瓜干的粮囤上,轻轻一跳就跃上了搁板,顷刻间板掉碗摔,虾皮撒到了地上。估计老猫也吓了一跳,但还是美美地吃了一顿。娘领着我开门回家,马上明白了是谁干的,但对这个该挨千刀的猫没有一点办法。娘很心疼地说着:“你爹很稀罕的碗摔了!”清理现场时,我看到一张硬纸片,有复写纸写上的字迹,还盖有ⅹⅹ信用社圆形印章和诸葛ⅹⅹ方形名章,大写人民币壹佰伍拾元整,存期一年,原来是一张银行定期存单。知道家里有如此多的存款,我很是惊讶,问娘哪里会有这么多钱?娘说爹从供销社退职回家挣工分,姐姐外出劳动工分值提高了,我们家在上年生产队年底决算不用倒找(给生产队交粮食钱)了,还分红30多块钱,养了一年的猪卖了,零碎攒了一点,凑个大数存个死期(定期)涨点利息,今年再攒一点买点石头和木料,准备盖个房子。你是老大,再过几年就该安家(找媳妇)了,没有房子没有人会跟你。就这样,我发现了爹娘攒钱的点点滴滴,也慢慢了解了爹娘攒钱的艰难,知道了爹娘养育子女的不易。
(2019年12月30日)
【作者简介】冯涛(男),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山东作协会员,原中国建设银行总行巡视组副组长,建行青岛分行行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