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九九一年秋,二亩玉米草草收拾完毕,天热,又不急着种麦,我见有人说赵县东边果园里找人干活,挣的票子不少,而且还在梨园庄桥头自然形成了人市。天一扑明,我来到了人市,这是一座钢筋水泥铸成的青砖桥,桥面很窄,只能通过一辆汽车。一位约有十几岁的小男孩,头戴警察帽,穿着一身蓝西服,眼瞪象虎,机灵地开着一辆拖拉机,拖拉机的车箱里装着十来箱梨,上面坐着他的妈妈,眉开眼笑好神气,拖拉机后面跟着一辆摩托,骑摩托的是位二十来岁的漂亮姑娘,穿一身红衣似团火,油光光的大波浪头发飘起来,象一块起伏的黑云彩。摩托拖拉机连续不断,显示着富有,偶尔一股旋风扬着沙土,扑在人的脸上身上,特别是蹲在桥四周空地上的哥们,一个个象从土里爬出来似的。沙土迷了眼晴,我一边揉搓一边吐嘴里的沙子,娘的,这脏地方,怎能比我们那黄土地,细腻发甜,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大约有七八十号人蹲在这儿,等待活儿,水沟岸边放着左三辆右四辆的自行车,大家伙一撮一撮的在聊天,有个年青人骑着摩托"吱”停在桥旁,人便哄地围上来,有人讲好价钱,便跟着人家的摩托骑上车子走了。我一个人头天去,孤零零的,我把车子放在一边,这时在一棵梧桐树下,有人喊我:“国彬,国彬……。"我扭头一看,噢,是中学时的同学建强,他很诚实,地地道道的庄稼孩子,长形脸上,淡淡的眉毛,细长的眼角,一头短发,看上去给人一种成熟老练的感觉。我走了过去,和他蹲在沙土地上,他递给我一根烟,我们抽着聊着,他抽烟很有技巧,抽一口从嘴里冒出来,形成一个雾团连着一个雾团,象一朵朵菊花渐浙散去,他还能从鼻孔里冒烟吸到口里,又从鼻孔里循环出来。我望着他脸上的汗毛,蒙着一层土垢,眼角的鱼尾纹很深很长,这哪是一个当年在班上干干净净带着神气的班长呀?分明成为一个地道的汉子了!我望着他身旁三个哥们在走棋,挺热闹,棋盘是用手划在地上的方格格,棋籽是节节树枝和瓦块,二个人对面走棋挺痴迷,一个人在一旁观望。建强说:"可不,一个人找活不好找,人家来找咱干活,愿意人多,干完一天活,人家利落,咱呢?把钱一分也利落,一会儿找到活了,你就和我们在一起吧!"一位年已六旬的老头来到了人市,此人身穿一身白洋布服,满头白发,赤红脸,似有一股仙气。建强知道上活了,站起身快步走到老头跟前说:"有活了?"老头微笑着,坦露出令我吃惊毫无破损完整的两排白牙,这决不是假牙,看起来老头很会保养自己。到了正经事上,我插不上一句话,也不会讲价钱,呆怔着,在家里如鱼得水,天生二百五,脸皮厚如城墙,干活不麻利,说个不上趟的风流话还是呱呱叫,一说上人市,年轻人都觉得丢人,昨天我还在哥们群中,把秋衣一脱,赤裸着上身“啪"地一声,大巴掌拍了下白净净的肚皮,神气地说:"明天我上人市。"我见他们这样嗤笑,我用两手把腰一叉,阴沉着脸:"井里青蛙没见过世面,我一不偷,二不抢,这丢什么人,我光天化日之下,正正经经去干活,懂吗?什么年代了还这么封建,孔老二的思想。"别看这二句话清淡如水,从我牙缝里跑出来,我就觉的英雄主义,具有男子汉的气魄,只要靠力气走正道多抓钱,我就不怕丢人,干什么也一样,思想开通有的是,这桥上还不是有自己的同龄人,脸皮不值钱,有钱才能鬼推磨呢?建强说:"这么吧!咱一言一句的,这正秋之时,忙忙累累的,我们一个汉们家,挣八块有点少,长长吧!"一个胖子扬着手臂大喊着:"我出十五块。"一个瘦猴说:“我出二十!”"我也出二十,谁跟我干活!""我出二十五。"胖子红着眼,气愤已极,"你娘的还不如我钱多,我盖的楼房花了五万块,"瘦猴也不示弱,用鼻孔哼了一声说:"我盖的楼房花了六万块。"胖子说:"我在银行存了十万块!"瘦猴说:“我在银行存了十二万块。”不一会儿,胖子和瘦猴大打出手,他抓他五个红手印,他一脚把那个裤裆踢弯下了腰,哎呀着疼。过路人,有骑摩托的,有开拖拉机的,还有一班唱戏的,坐在汽车车兜里,画着彩脸,穿着红红绿绿的衣裳,全停在这儿瞧热闹,没有一个人去拉架,瞧着不过瘾,还足劲儿起哄,全他娘的吃饱了撑的!"打呀!打呀,体育比赛怎没有叫他俩显赫一下呢?准得金牌。"
作者简介 : 田国彬,河北藁城区贾市庄镇耿家庄村,生于一九六一年,农民,曾在一些杂志上发表小说,著有长篇小说《红色的旗帜》,在菊野文化传媒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