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大屠杀》作者张纯如:36岁自杀,也曾打算要生育三个孩子
1998年1月历史著作《南京大屠杀》登上了《纽约时报》畅销书榜单,令人难以置信,作者张纯如犹如一匹黑马,一时间被人们知晓。
就在不久前,张纯如还在为生计发愁,家人让她去找一个稳定工作,父母建议她去教书。当1月14日,张纯如接到出版社的电话,告知她的书在《纽约时报》畅销榜上排名第15,她流着激动的泪水打电话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父母。一家人喜出望外,母亲张盈盈激动的说,“纯如,你成功了!”
这样一颗冉冉升起的创作新星,却在36岁那年用一把手枪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张纯如从童年直到去世前的几个月,都对生活抱有极大的热情,全身心的投入自己的生活和工作中。
父亲张绍进与母亲张盈盈都是哈佛大学毕业,分别拿到了物理学和生物化学博士学位。他们是第一代华裔,祖籍江苏淮安。1968年3月他们的女儿出生,英文名取为Iris,中文名叫纯如。
上幼儿园的时候,老师告知张纯如有语言障碍,建议父母带她进行“会话治疗”。父母也带她去参加了特殊会话课程,谁也想到此时在幼儿园一言不发,害羞的小姑娘,多年后,能与日本右翼分子进行万人关注的电视辩论。
图/右一张纯如
五年级开始,张纯如就戴上近视眼镜,太酷爱阅读,而且阅读速度非常快。1985年,张纯如考取了伊利诺伊大学,并在学校里认识了未来的丈夫布瑞特·道格拉斯,电子工程系的学生。很快,张纯如就带着男朋友见了父母,第二年订婚,一年后1991年8月两人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两人从相识很快到结婚,这也许是张纯如的性格吧!自己认定的事情,就会毫不犹豫的追寻,去完成,对待写作依然如此,尽管前路布满荆棘。
改变一生的照片,1994年张纯如收到了两所大学聘用她做讲师的邀请,就在同年12月去库比蒂诺参加会议并参观了关于南京大屠杀的图片展,成为她一生的转折点。
图/张纯如一家三口
尽管孩提时代我就听到许多关于南京大屠杀的事情,但却从未作好准备看到这些照片。
当时张纯如被会展上的照片震惊了,没有准备的触碰到了心理底线。她决定把南京大屠杀作为下一本书的题目。
小时候,父母也给她讲过那段恐怖的历史,酷爱读书的她却没在学校图书馆和市里公共图书馆找到相关的书籍去了解更多,她的老师对此也不了解。
这次参观唤起了小时候心中那个问号,她马上付之极大的精力去搜集资料,华盛顿特区的国家档案馆和耶鲁大学神学院图书馆等查相关资料。
她飞到南京采访幸存者与目击者,听不太懂南京方言的她,专门请人翻译。口述者的内容与她收集到的档案信息一致,确保了档案的准确。
在向导的陪同下,她去了郊区当年的行刑现场,由于没带驱蚊的东西,被咬了满腿包。从小在优渥环境中长大的她,见到石碑上触目惊心的数字,带来了无法言语的心灵冲击。张纯如担心采访的录像带中途丢失,又找人复制了一份放在南京,万一丢失还有备用。
约翰·拉贝日记的发现,这是张纯如职业生涯的一大突破,也帮助她圆满的完成了南京大屠杀的叙述。
1937年,就在日本人疯狂屠戮中国老百姓时,一些欧美的传教士、学者和医生商人在南京组建了2平方英里的安全区,保护了25万难民。德国商人约翰·拉贝是安全区的负责人,虽然他也是纳粹驻南京的头目。
张纯如在搜集资料时,频繁碰到拉贝这个名字,很好奇是一位什么样的传奇人物,她问过很多历史学者,都没有获取更多的信息。自从1938年拉贝回到德国后,就像销声匿迹了一样。
拉贝在南京保护了很多中国妇女免于强奸和杀害,走的时候,他也向中国朋友承诺,他会递交详细的报告和录像给戈林和希特勒,希望德国能遏制日本的暴行。不知道希特勒有没有看到报告,拉贝的遭遇又是什么。带着疑问张纯如开始了探寻拉贝的踪迹以及寻找他的后人。
她得知拉贝曾是西门子公司的员工,但是回国后,西门子公司一次性支付了他一笔钱,并没有给予实际职位,没有1938年以后有关拉贝的记录,后来,又打听到拉贝曾在汉堡做过学徒,准备从这里找起,朋友给她介绍一位非常了解德国汉堡的女士,1996年,这位女士告诉张纯如她找到了约翰·拉贝的外孙女乌尔苏拉·莱恩哈特。
乌尔苏拉保留了母亲给她的外祖父在南京大屠杀期间的日记和照片文件等。张纯如非常激动,经常与乌尔苏拉沟通,常常到凌晨三点。
拉贝日记被发现是一个爆炸新闻,如果与书同时公布与众,那是最好。按照计划书是在1997年出版,也就是一年半后。她们担心这个新闻掩盖不了那么久,一旦泄露,文件可能遭遇不测,于是,决定把拉贝日记的副本一份捐给耶鲁大学,一份捐给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
张纯如日夜赶工,整理资料,在她脑海里环绕的千百种罪行,往往使她窒息,不得不停下来休息片刻,有一份文件记录一个9岁的小女孩尖叫着被日军拖进卧室强奸,张纯如怒不可遏的情绪立刻爆发出来。
纯如也曾和母亲张盈盈说,最近老掉头发,整夜睡不着觉,母亲建议她多休息,以身心健康为重,实在不行,就先停下来。张纯如却说:“与遇难者相比,她的这点压力不算什么。”并且会在截稿日期前完成。
拉贝在1946年的日记中写道,一家人与饥饿作斗争,可见回到德国的拉贝过得并不好,据说当时的国民政府和南京市民自发给拉贝先生募捐,拉贝先生和夫人一直到去世前都会收到资助的物品等。
因为拉贝日记的发现,张纯如已经成了华人圈的名人,计划1997年11月《南京大屠杀》出版,已经人人皆知,各方压力也接踵而来。张纯如的人生安全也令周围的亲人朋友担心。
首先,发表书摘曲折,出版社把书摘发表给了《新闻周刊》,11月7日白天张纯如还和编辑做修改事宜,并且关切的问到,如果有重大新闻出现,书摘会不会被撤搞,当时编辑还胸有成竹的说,这样的情况极少发生。
晚上,和丈夫听完音乐回来,就收到《新闻周刊》的留言,书摘被撤下来了,因为杂志的页码缩减了4页。11月10日,张纯如和父母发现刊出的杂志比平时厚很多,原来刊登的日本公司的广告是平时的两倍多。
这对于张纯如来说是个好征兆,然而,接下来的两期仍然没有刊发书摘,张纯如也四处问询,并以强硬的姿态要求刊发,否则就将把此事公开。
12月1日,这期书摘刊发了,杂志上没有一家日本公司的广告,封面没有书摘的任何信息,本期推荐也没有,这期主要爆麦考利夫妇生了七胞胎,她的三页书摘只埋在其他新闻中间。即便如此,《南京大屠杀》的知名度还是被广泛提高了。
张纯如一刻不停的出席图书签售会,各方媒体以及专业教授学者都对此书做出了高度评价。12月中旬,已经面临一书难求的情况,因为出版社没想到那么畅销,他们已经尽快印刷。
追求事业的同时,张纯如没有不顾家,她对母亲说:“未来几年生上三个小孩。”她热爱自己的事业,热爱家庭生活,家庭事业她都已百分百的热情投入其中。
4月日本驻美大使齐藤邦彦恼羞成怒公开批评张纯如的《南京大屠杀》,1998年5月张纯如向日本大使发出公开电视辩论挑战。
一部名为《骄傲》(Pride)的日本电影将日本二战甲级战犯东条英机美化为一名英雄也在4月份首映,更是激起了新一轮媒体对南京大屠杀报道的高潮,引燃了更多怒火。纯如也说道:“一部电影是改变不了二战的基本事实,这是对历史的再次屠杀。”
纯如是在伸张正义,感情上也忍受了巨大压力,不断的被质疑和审查令她筋疲力尽,该书日文版的出版社迫于压力放弃出版。当然也有好消息,她的演讲感动了很多人,《读者文摘》请她拍摄封面。
上了畅销榜,她的下一本书拿到的预付稿酬使她不用在为生计发愁,不用纠结要不要去找一份稳定的工作来养家,她可以全身心投入写作中。
2000年,张纯如打算要个小孩,锻炼身体,调整饮食,准备好迎接新生命,然而一年过去了,还是没有怀孕,于是她决定自己去看看问题出在哪里。
纯如和布瑞特两人免疫系统排斥。验血结果显示,纯如在不知情的状况下至少已经流产四次。她的NK细胞也呈活跃状态。
他们咨询了医生,得到了这个令人悲伤的结果,虽然两人的身体都很健康。母亲建议她领养一个孩子,纯如选择了代孕并与代孕母亲保持密切联系仿佛她自己怀孕一样。自己不能生孩子这事对张纯如的打击很大,甚至去治疗失眠。
孩子出生了,取名克里斯托弗,夫妻二人加上保姆围着孩子打转,自己换尿不湿,喂奶,晚上哄睡等等。痛惜的是,22个月的时候,张纯如发现孩子有自闭症,她是第一个察觉的,怀着悲伤收集关于自闭症的资料,带孩子看了很多医生。
2004年,她的下一本书选题是关于美国战俘的故事,又是一个沉重的话题,对她的精神状况没有好处,亲人朋友都希望她不要再写这些残酷的题材。
然而,张纯如却说,“她无法容忍老兵的故事被人遗忘。”她的睡眠越来越缺乏。2004年,她去世的这一年,3月到5月,去了20个城市,参加35场签售活动,美国来回穿行4次。行程安排的非常紧凑。
这次图书签售旅行结束回来后,张纯如就显得心事重重,提不起精神,消沉,曾对母亲说途中被人威胁。一次演讲结束后,有个人走过来要她加入他们的组织,才能保证人身安全。她惊讶的走开了,这件事直到自杀前一个月又和父亲张绍进提起,仿佛萦绕在她心间,珲之不去。
张纯如好像被吓着了,变得越来越恐惧,八月份,她有些神经兮兮,觉得旅馆上照片吓人,觉得有人盯着她,饭菜被下毒等。大概三四天没睡觉了,附近的老兵夫妻叫救护车把她送到了医院。此后,张纯如一直在服用精神类药物抵抗抑郁和恐惧。
父母很担心她,然而悲剧还是来了,2004年11月9日早上八点女婿打电话来,张纯如昨夜驾车离开家,留了一份遗书。
遗书中,她觉得自己太软弱,无法承受未来的痛苦和烦恼,连呼吸都很困难,最近在生与死之间纠结………。
母亲像疯了一样寻找,晚上警察来了,告诉她们,张纯如死了。当天凌晨,她开枪自杀,在车里找到了尸体。
父母当即瘫倒在地,他们永远失去了女儿。多年后,母亲依然坚信女儿当时多加休息,调养身心,现在仍旧和他们生活在一起,她的死是可以避免的。
父母都相信女儿自杀与《南京大屠杀》没有关系,毕竟这本书是7年前出版的,纯如生前用乔治·桑塔亚纳的名言“忘记过去的人注定会重蹈覆辙”来说明自己写南京大屠杀的原因。
张纯如一个不会忘却历史的女子,却给自己太多的压力,最终压垮了自己,生命虽短,但是她贡献的价值是很多人倾其一生无法做到的。《南京大屠杀》也成了那段历史的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