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吗？有的。
20190506摄于厦门
-习得-
西西从车陂，转了两趟地铁，拎着三瓶共七斤的洗衣液，在我宿舍楼下等我磨磨蹭蹭地下楼。只因上周我随口说了句，洗衣液快用完了——她在洗衣液王国蓝月亮上班。
我们沿着校园慢慢地走，聊到之前很火的青春电影《我的少女时代》，感叹对一个人好，可能是需要后天习得的，但喜欢不用。
读初中甚至小学的时候，喜欢你的男孩子就会给你送礼物——那么小的小孩子，没人教他怎么表达喜欢，因为不需要习得。
这世界，真的没那么多的木讷、慢热、腼腆的男孩子，所有的冷淡和怠慢，都是喜欢不够。
怎么我们长成了大人，反而忘记小朋友都懂得的道理了。
“小时候喜欢一个人，从来不会考虑匹配度，现在喜欢人的第一感觉，竟然只有自卑了。”西西低头，忧伤地说。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此题无解。喜欢没办法习得，努力真的没有用。
-可能-
说起大一听师姐的讲座，我永远记得那个闪闪发光的师姐，站在台上说的那句：希望我不要给你们太多压力，我比你们大了几岁，大家起跑线不一样，总有一天，你们也会成为我的。
那时坐在台下的我在想：她这最后一句还是太过武断，应该换成：总有一天，你们也会成为我，或者，你们也不会成为我。
西西听到这里拍手跳起来：对对对，“成为我”并不打动人，打动人的，偏偏是“不会成为我”，“我”会走出自己的路。就是我跟你说的，为什么要懂点音乐、绘画、舞蹈呢，就是为了以后流浪的时候，除了文字，你还有其他表达自我的方式。
你说得很对，生活总有多种可能性。只是，为什么要流浪呢？你觉得人生的终极方向就是流浪？
她笑起来，不置可否，哈哈哈，人生的意义，哪能用一两句话就说清楚。
我不再追问，对话需要留白。
-玫瑰-
我的院子里有四万朵玫瑰
每天清晨我就捧着一本书坐在门口
所有路过的人都要称赞我的玫瑰
也有人想要折去一两朵
我统统不理睬
直到那天你来笑着问我你看的什么书
我就知道这四万朵玫瑰
统统是你的
她声情并茂地给我背诵这段网易云评论。
我笑起来，说，啊，很动人。
她也笑，你懂的吧？这其中有个隐喻：玫瑰是外在，书本是内在。让我想起曾轶可的那首《不明物体》，里面有句歌词：人们爱我的灵魂/ 有没有人/ 爱我灵魂的残缺。
那一刻，我的心里翻起滔滔巨浪：生而为人，还是免不了太贪心啊。
-孤独-
西西说最近在读村上春树的《当我谈跑步时，我谈些什么》。
啊，之前读过的。所以你觉得在谈论什么呢？
孤独。
她斩钉截铁地说出这两个字，继而补充道，跑步不同于其他群体活动，你选择跑步，既是追求孤独，也是排解孤独。
我想起昨晚在操场，一圈圈不知疲惫地跑，头顶悬着弯弯的月牙，不时被飘来的云雾一点点地遮住又敞露。网易云歌单，列表循环了两遍。
“西西，我突然想到一点，你这么远回学校，和我坐在这珠江边上，一直叭叭叭叭，正是因为，我们都是孤独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歪过来，笑得东倒西歪，“你说得太对了。这些东西，我跟谁说？跟聊护肤品、口红色号、男朋友的同事，探讨人生的意义、孤独的内涵吗？他们怕会说我神经病。”
“所以说，孤独有益哈哈。”
-灵魂-
西西今晚常提及“灵魂”这个词。
我说，我可不相信世上真的存在灵魂伴侣，准确来说，这个可能性为零。世人都说钱钟书和杨绛就是典型的灵魂伴侣，瞎说八道。
她瞪大眼，惊恐地望着我。
我继续解释：别误解我意思。我是说，世上不可能存在天生的灵魂伴侣，茫茫人海，你不能一意孤行地抱着寻找灵魂伴侣的心态，去找你的朋友或者爱人，因为，天生的灵魂伴侣根本不存在。
所有的灵魂伴侣，都是后天磨合成的，一定有双方的妥协、退让和融合，才会形成步调一致。我觉得钱先生和夫人风风雨雨那么多年，灵魂伴侣是修成的结果，而不是初始的前提。
是的，就是说先有一个基石，一个灵魂与另一个灵魂在大标准上认知是一致的，再在这个基石上共同磨合成一个新的灵魂。她总结道。
我笑起来，哎呀，你知道我最喜欢听你说话了是吧。
-烟火-
西西是很烟火气息的人，这种烟火，藏在很多哲理之间。
我喜欢她把很多事情看得通透，且用简单流畅的方式表达出来。所有观点，都有现实血肉的支撑，而非空中楼阁。
“今天天气真好啊，哎呀，早应该晒被子的！”上一秒，她还在跟我聊加缪的“西西弗神话“，下一秒就突然感叹晒被子的日常。
活着，烟火气很浓，所有跟她一起往上飘也觉得脚下踩得很实。
我们在珠江边上坐了很久，晚风徐徐地吹，来往散步的人，摩肩接踵。我打开手机，点开曾轶可在《我是唱作人》里唱《不明物体》的视频，将近曲尾，她声嘶力竭地唱：
人们爱我的荣耀/ 有没有人/ 爱我的失败
人们爱我的快乐/ 有没有人/ 爱我的眼泪
人们爱我的灵魂/ 有没有人/ 爱我灵魂的残缺
有人吗/有人吗
“你知道我从中听到了什么么？”我问西西。
“什么？”
“孤独，而且是极致的孤独。”
-有人-
我们都是孤独的，但偶尔还是会到处张望、呐喊：有人吗？
说到底，这一生，每个人都没办法逃脱孤独，我们心里，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洞，这些洞，或大或小，没有人能够填满。
但是，你要相信啊，世界之大，一定有人，在某一个时空里，也愿意指着ta心里的那些洞，告诉你：你看，我的心里也有空空的洞哦。
哪怕ta只能存在于特定的时段、某个特定的场景，毕竟生命的本质是不断的道别，但你知道，人来人往，ta走了，还会有人来。大不了，你还有自己。那个骄傲的、敏感的、又傲娇的、最懂你的自己。
“无回应之地就是绝境，有回应就是爱”——武志红。
有人吗？有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