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崇焕因它而死,普通话的前世今生——作者:渤海居士冯志亮
1630年8月的一天,内忧外患的大明王朝,又出了一件骇人听闻的大事。
崇祯皇帝以擅自与后金军议和、擅杀毛文龙两条重罪给蓟辽督师(东北军区司令员)袁崇焕判了死刑,并将其凌迟处死,剐了三千多刀。他身居高位,在朝中却没有一个大臣为他求情,乃至于死的如此之惨。
那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悲剧的发生呢。袁崇焕生于广东东莞石碣,是地地道道的南方人,说的当然是满口粤语。而明朝定都北京,官员大多数都是北方人,就连四川、湖南的都是少数,上朝时多为一口“京片子”。
袁崇焕每次汇报工作,都是一边比划一边说。就这样,无论是皇帝还是群臣,都得五分靠听三分靠看二分靠猜,往往皇上疑惑,大臣不明,自己费劲。
就是因为他的口音,一张口就是“喺唔喺嘅,傫嗨傧唞……”没几个人能听得懂,导致他在朝里同僚中成了异类,没有朋友,没有心腹。直到被魏忠贤余党诬陷下狱,朝中无一作声,连个辩护人都没有,才坐实了这桩千古冤案。
若是这样,袁崇焕是因为不会说“普通话”才死的……
这可是历史,绝对不是杜撰,此时可知普通话的重要性了吧。所以今天就要聊聊普通话的前世今生。
普通话这个名称,其实是推动拼音字运动的民国新派学者朱文熊才提出的,至今不过100年,以前没这名。他还把汉语分成了三类,文言、方言和普通话,他解释说,各省市能通用的方言就是普通话。
当今的普通话是以北京地区语音为标准音,以北方俗语为方言基础,以现代白话文为语法标准,组成的一套语言结构,是今天通行的标准语。
不过,到今天所谓的标准语有一个极为漫长的发展和演变过程,这事可得细说。
要说咱们华夏民族的共同语言早在商周时期就产生了。周初的时候称之为“雅言”,当时主要流行于宗周(西安)与成周(洛阳)之间的区域。就是周天子控制的主要地方,凡是说话听不懂的地儿,肯定隔着山水,交通不便。
周天子觉得不好管理,就发明了封建制,此封建非彼封建,是指分封土地建立国家。让一些贵族大佬,庶出子弟,分封给他们去管理。
《诗经》的语言就是所谓的雅言,当然,“不雅”的都被孔子删了。到了汉朝,汉武帝北征匈奴,华夏民族融合成汉民族,那时官方口音也和游牧民族语言相碰撞,产生了共同语叫“通语”。
直至唐宋,吟诗作对用“正音”(多种地方语言再次融合的产物),明清时称为“官话”,说白了就是一口京片子味儿。民国称“国语”,而“普通话”更是建国之后的产物了。
汉语发音在近三千年的中华文明发展史上,不知变换了多少味道。
在孔子时代,官方共同语正是雅言时期。孔子是鲁国人,按现在地理方位说,就是山东人,孔子有三千弟子,徒弟们来自不同国家。子贡卫国(河南)人,言偃吴国(江苏)人,卜商晋国人(山西)……
那时各地方言差别比现在还大,若各地学生都讲自家方言,孔子讲课怎么能让所有学生都能听明白呢?要不说孔子是圣人,他让学生们先学雅言,周朝普通话。
据说孔子还会说中原16国方言,更准确说,是外语,要不周游列国14年,到哪里都能推广自己的学说。到什么地方说什么话,这句俗话最早说的就是孔子。
学生们入学初期,因语言不同沟通有碍,孔子还充当翻译。所有出国到孔子这边的留学生,都得先学会雅言这门国际语言,这是必修课。不过,实在不知那时的雅言是个什么味儿,有专家研究,可能更像现在的广西粤语。
通过汉唐的变迁,直到两宋,物质文化丰富,人们闲来时就喜欢吟个诗词,哼个小曲,聊个故事,所以口头语言与书面语言的差别逐渐变大了。
理学大家朱熹的弟子编过一本《朱子语类》,文字里明显保留了朱熹使用宋代口语教学的风格,和以前的纯文言文不同了。
既然朱子都是如此,平民之间的对话就更口语了,但那时的正音,官方普通话,却是河南洛阳味儿。
元明之后,京城设在北京,于是北京话便很快成为全国通用的官话了,咱们的民族英雄袁崇焕也因为这个吃了大亏。
到了清末,受西方学术思想的影响,特别受到日本的影响,大量知识分子留学日本,语言也随之受到影响。明治维新后大力推广日本共同语——国语。
《国语》本是中国古代书籍,和《左传》齐名,日本语里很多严肃正规的词语仔细听,便知是汉语的音译,懂日语的朋友可回味一下。他们把汉字称为真名,本国字称为假名,能看出对汉文字汉语言的崇拜了吧。
清末时,社会动荡变革,诸多日语名词被引进中国。比如:经济、政治、科学、法律、物理、社会主义……多着呢,就连现在火的“颜值”也是日本的舶来品。说偏了,书归正传,普通话。
辛亥革命后,国语这个名词在中国也得到大面积传播,北京官话被暂定为临时国语,再到后来朱文熊提出普通话这个名词,但那时概念还比较模糊。又经“五四”白话文运动,及国民政府的几次决议,北京语音地位更进一步巩固下来。咱们现在说的普通话就基本是这个味了,当然那时还叫国语。
最终确定北京话为国语之前,还有个鲜为人知的小故事。
民国初建之时,当务之急要确立全国通用语言。首届国会提议粤语和北京话二选其一为国语,最新定义的普通话。当时的国会议员广东人刚好过半,且民国定都在长江以南的南京城,通过这一法案应当是不成问题的。
然而孙中山先生为了顾全大局,(在当时背景下,南方已初定,而北方,尤其是东北地区仍然不在民国有效势力范围内)力劝同乡,逐个说服,劝那些粤籍同乡改变初衷,放弃具有九个音阶、抑扬顿挫的广东话,奉北京话为国语。据说最终是以一票之差,粤语才与“一统天下”的至尊地位失之交臂,否则,粤语就成真正的全民“白话”了。
新中国建立之后,不再用国语(台湾还是)这个名称,直接叫普通话,两者其实也有细微的差别,现代普通话比国语更接地气,语言更白,音阶更柔和,不再像国语读字典般官腔的感觉了。
说到这,得科普一下,北京话就是纯正普通话了吗?当然不是,全国13亿人口,说最正宗普通话的仅仅有30万人,很可怕吧。普通话标准音采集地是河北省承德市滦平县,只有生活在那里的人,说的才是一口“纯普”,各个可比新闻联播播音员。北京话那是京腔儿,儿化音过重,土语众多,这点大家应该能听出来。
普通话算是确定了,但故事还没有完,问题还有好多好多。
一直以来,推广普通话可说是一项基本国策。学校教育规定必须使用普通话,教师普通话不达标甚至无法评职称,而学者们研究方言的目的,常常也是为了更好地推广普通话。
然而即便如此,据调查,截止至今年年底全国仍仅有70%的人能说普通话,且大部分人说得非常不好,还有30%(4亿人)只会说当地方言。
尤其是东南沿海的吴语、闽语、粤语这三个语系区域,方言特征极为明显,对他们那里的人来说,相当于让数千万人,把汉语普通话当做半门外语来学习,困难非常大。反过来,其它区域(尤其是北方地区)人们也常把这三大方言视为半门外语。
像苏州话、客家话、温州话,对于外地人来说,与外语无异。
尤其温州话。据说,在抗日战争中,八路军部队相互之间联系由于保密需要,都是派两个温州人进行电话或者步话机联系,而日本鬼子的情报部门总是翻译不出这发音极其复杂的温州话,可以说当时的温州人就像美国大片中的风语者一样,为抗战胜利起到了相当大的作用。
通过这个故事我们也就可以了解到温州话有多么难懂了吧。外地人听的一头雾水,那让他们来学说普通话的难度也就可想而知了。
难,确实是难,虽然任重道远,也要将普通话推广下去,不然问题将永远得不到解决。
金庸老先生回忆,1943年,在重庆读书时,他的导师国学名家钱穆先生用无锡话授课,同学们根本听不明白,身为海宁人的金庸(那时还叫查良镛)还能听懂一些,就在台下担当同步翻译。
这件事,让钱穆先生深刻意识到,推广普通话(那时还称国语)的重要性了,尤其是教育工作者,更是刻不容缓。他开始以身作则,在六十岁的时候普通话已经说的很好了。
不只谈过去,也说一下娱乐节目满天飞的当下。电视台请嘉宾,纵然请有方言的明星,多数也是东北籍的,并不是那满口大碴子味儿有多好听,但至少与普通话接近,都能听懂,再说还搞笑些,听着又解恨。若是请一位说吴侬软语的嘉宾来,恐怕收视率就没有保障喽。
无论如何,通过几十年的推广,普通话普及成果还是显著的,作为华人对它是接受的。不仅在国内,就连海外华侨和华语系国家,也都非常重视普通话推广。
1979年新加坡政府发起的推广普通话运动,得到了新加坡中华总商会的支持。后来,普通话越来越被视为能带来商业机会的语言,直至今日。
学好普通话,走遍天下都不怕。几千年来,汉语早已成为一种文化和艺术,而普通话就是汉语言的一把量尺,让汉语言更有凝聚力、传播性,且传承无阻……
当年,袁崇焕因为不会说普通话而被冤死,明朝北大门再也挡不住满清铁骑,14年后,太和殿换了主人,汉语言也再一次,与曾被我们称为,游牧民族的“胡话”相互碰撞、交融。
袁崇焕死后,他的族人没有回到家乡,留在了北方,在京畿一代生活,后世子孙一直在京津地区繁衍,直到今天。他们深知这里的声音才是正音,学好它,关键时刻也许能救命。
作者:渤海居士冯志亮
作者:冯志亮,号渤海居士,别署集雅阁主人。品牌推广人、姓氏文化学者、修谱师、网络新闻营销奠基人和发展者。2013年受聘为北京大学民营经济研究院与宗教学系特聘教授。冯志亮涉猎广泛,书法造诣深厚,并热衷于文学历史,亦是一位古体词人和家史家谱研究专家,著有《渤海诗词集》、《怎样修家谱》、《怎样编家史》、《怎样写自传》,以及《百家姓寻根手册》三百六十部,《中华姓氏家谱》两百余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