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王连载28】——胸兵百万
作者:云萧
编辑:光年
第二八章 胸兵百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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庐州,张俊对众将说:“奉圣旨,本军须在闰六月夺取宿、毫二州。众太尉以为,当怎生用兵?”王德说:“据探事人报告,金虏命马秦与叛将郦琼分守二州,各有二猛安人马,约一千四百人。以张相公八万大军兵临城下,势如滚汤泼雪,可保必胜。”
张俊笑道:“王六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如若四太子以大军与我对阵,又当如何?”王德说:“刘节使在顺昌以二万孤军,尚自杀退四太子。张相公有八万大兵,又何惧他!”田师中说:“刘节使在顺昌,自是置身死地,不战便不得求生。王太尉须知阿爹的用兵方略,岂得浪战!”王德不语,心头却骂道:“这厮田十七,惟知奉承假阿爹,有甚真武艺!”
张俊说:“田十七委实知我用兵行师。岳五外示忠直,内藏狡诈。他教于鹏与我相约,教我出兵取南京,他出兵颖昌、淮宁。然而据关报,他以粮乏为由,近日方出兵颖昌。他的算计,无非是教我先与四太子交锋,他便坐收渔翁之利。”田师中说:“岳家人最不可信,须防岳五诡计。”王德说:“依张相公之意,当如何用兵?下官虽是都统制,却须听张相公号令。”
张俊说:“我思忖再三,你们统兵三万前去,见机行事。先占宿州,再占毫州,若无虏人大兵前来迎战,可遣兵入南京应天府界,扫荡一番,然后全师而返。此亦见得,我依允岳五,并非虚言。我当为你们上奏,力请全军重赏,保举王六、田十七做承宣使。”
田师中喜道:“阿爹神机妙算,无人能及!”张俊补充道:“王六,你是都统制,此回用兵,众将须听你号令。然而缓急進退,须禀命于我,不得专擅!用兵须是慎之用慎,必保万全。”王德说:“下官遵命!”
书房,张俊问田师中:“你看王德服我不服?”田师中说:“自郦琼叛逃之后,王夜叉便成孤军。若非阿爹一力扶持,他岂有今日?我不见他有异心。”
张俊摇头说:“王德不比你。你早年便追随我,胜似亲父子。此回出兵,厮杀由他做主,進退便须由你做主。王德悍勇无知,喜于厮杀,或将轻率胡做,你须及时制止。”田师中说:“孩儿会得。”
张俊又叮咛道:“倘若厮杀,你亦不须上战阵,只须为我力保全师而归。”田师中说:“孩儿会得,此回出兵,切忌与虏人见大阵厮杀。”张俊笑道:“便是此意,你须好自为之。归来之后,我当上奏官家,岂吝厚赏!”
毫州城,王德召集五名统制商议军事。王德说:“郦琼那厮委是兔心鼠胆,闻得我统军前来,便与虏人三路都统望风逃窜。体探得虏人在南京,兼有郦琼一部,总计亦不过八千人马。此回用兵,仅在宿州败得数百人,未足快意,正宜去南京与三路都统交阵,方见得自家威风。”
田师中暗语:“王夜叉所为,果不出阿爹所料,我须制止。”便说:“王太尉,阿爹惟是命你攻取二州,如今大功已成,不得轻進。”其余四人附和道:“我等赞同此议!”王德叹道:“惟是兵机可惜!然而张相公亦曾言道,官军或可前去应天府扫荡一番。目前三路都统的人马尽聚南京,官军前去扫荡,正得其时。”
田师中说:“应天府界最南有下邑一县,与毫州毗邻。我等可发兵前去抄掠,然而不得入县城,以免引惹三路都统的虏军。扫荡一日,便依阿爹号令,于闰六月底之前班师。”其余四人又附和道:“我等赞同此议!”
下邑县境,王德大军奸淫掳掠,无所不为,四处惨叫声不绝,百姓惊慌逃散。
王德率军南撤,军中夹杂抢得的几千名妇女,以及满载财物的牛车,乱哄哄行進。
王德、田师中头戴雨笠,身披蓑衣,策马缓行。突然,前面一人来报:“今有毫州城中父老在南门拦阻,言道欲见王都统,军伍不得前行。”王德说:“岂得如此!”便带四名亲兵策马前去。田师想一想,也尾随其后。
毫州南门,百余老人堵截门口,浑身已经湿透。王德吩咐军兵:“都与我让开!”军兵让开一条路,王德单骑上前,粗声粗气责问:“我便是王德,你们意欲何为?”
一位老人上前作揖:“闻得王都统亦是一个好汉,岂得占一座空城,不发一矢,不施一枪,不与近在南京的虏人交战,便欲退遁?我等是大宋百姓,朝夕盼望王师前来,救民于水火。可叹王师不像王师,竟如盗贼,强抢民女,强占民财,甚至屠杀无辜,酷暴与金贼无异!如此作为,岂不教百姓寒心,又有甚希翼?”言毕,禁不住潸然泪下。
王德面露羞惭之色,一时竟无言语。田师中大怒,当即命令军兵:“速与我将他们逐退!”众军兵上前,持兵刃驱赶百姓。先前的老人怒道:“我等曾设香花鼓乐,迎接官军入城,不意官军如此倒行逆施!眼见得太平无日,金虏卷土重来,百姓又如何存活?不如就死!”言毕,一头撞向城门砖墙,顿时头破血流,仆倒在地。王德以袖掩面,神色惨然。田师中命令军士:“速将尸身抬走!”
军士抬走尸身,再暴力打通南门。田师中扬马策鞭,率先出城。王德低头不语,也跟着出城。
庐州州衙,张俊正独酌自饮,一史胥進入报告:“虏人不敢交阵,弃城遁去,王太尉军已占得毫州。”张俊面露喜色,夹一块鱼肉放進嘴里,待得咽下,才说:“你们写捷奏,不得说虏人遁去,须说官军大破自东京前来的虏人援军,然后入城。”吏胥说:“下官会得。”
张俊想一想,又说:“你们在捷奏中须说,我亲自统兵前往,与王德会师,大破虏人。”吏胥说:“下官会得。”张俊饮一杯酒,换夹一块猪肉细嚼慢咽,再次吩咐:“宿州与毫州大捷,你们须拟四万将士立功,与我保奏王德、田师中升官承宣使,其余统制依次升官。”吏胥惊得一惊,仍说:“下官会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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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封龙德宫,兀术居中面南,坐一把盘龙交椅,突合速、大挞不野、厮里忽、赛里、翟平、张通古等人分坐左右。兀术说:“自六月顺昌失利以来,大金军马暂停進攻,只为暑月不利交兵。如今已是秋高气爽、弓劲马肥时节,大金马军在平原旷野驰突,可保必胜。”
亲兵来报:“启禀四太子,今有归德府三路都统自军前命郦太尉前来。”兀术说:“教他進来。”稍顷,郦琼進入,向兀术行女真跪礼:“下官奉三路都统之命前来,有紧切军情报告。”兀术说:“你且坐下。”亲兵取来一把交椅,郦琼坐下说:“报告四太子,南虏张俊侥幸取宿、毫二州之后,畏惧大金军威,不敢径攻归德府,当即退兵南归。”
兀术兴奋言道:“张俊那厮,胆小如鼠,岂敢与我争锋?待我立即出兵追击,将他全军剿灭!”大挞不野说:“使不得,我等已经计议,如偏攻张俊,岳飞必定救援,或乘虚進逼汴京,使大金军马腹背受敌。”张通古说:“如今惟有依原议,乘张俊退军之势,急攻岳飞一军。破得岳家军,江南其余诸将,皆不足虑。”
兀术转望郦琼:“你最知南虏军情,以为当怎生措置?”郦琼说:“岳飞在南虏诸将中,虽是最号敢战,但下官观其用兵行师,亦非四太子敌手。正可乘他孤军深入之势,迎头痛击。”突合速说:“岳家军虽是占城夺地,如今已成分兵之势。郑州距汴京最近,体探得守军不多,所宜先取。”大挞不野说:“倘若郑州虏军坚守,急切难以攻破,岳飞必统大兵乘虚攻袭汴京。今岳飞以轻兵驻郾城,依仗颍昌与淮宁为两翼。倘大金军马疾驰郾城,正可攻其不备。一举擒得岳飞,便大功告成。”
兀术说:“大挞不野所言,正合我意。”郦琼说:“军中可扬言,欲攻郑州,倘若岳飞信以为真,更可攻其不备。”兀术拍手道:“此计煞好!我定于七日亲率全军出战。大挞不野便以四猛安军士守汴京。”张通古说:“大挞不野孛堇可于七日辰时,命二猛安马兵先去中牟县城,至次日回军,佯示攻郑州,迷惑南虏。四太子于七日傍晚,全军南下疾驰,八日便可至郾城。”
郦琼暗语:“岳飞犹似一尊战神,我岂敢去郾城送死!”便说:“下官以为,七日去中牟县城太晚,下官愿统军于六日启程,佯示攻郑州之势。相度事机,然后回军。”兀术说:“便依此议!”
郾城县衙,岳飞与众人计议。孙革说:“顺昌刘节使本拟退兵,回归镇江府,将顺昌城防交付本宣抚司。下官力劝之后,他已停止退军,为進兵南京上奏,言道须听朝廷指挥。”
岳飞轻叹:“不知朝廷是否俞允他進兵南京?”于鹏说:“张俊先曾答应出兵南京,却只往宿、毫二州及应天府界扫荡一番,便背信弃义,卖阵退师。”岳飞对李廷珪说:“既如此,可依原议,教张太尉立即進军南京。然而淮宁府的防拓,亦不可稍有疏失。”李廷珪说:“下官遵命。”
王敏求入衙报告:“王太尉得知金军行将大举進攻郑州的探报,立刻命牛太尉率左军前往,增援郑州。王太尉本人仍率中军和选锋军驻新郑,作为机动兵力。”
岳飞思忖片刻,对王敏求说:“用兵乃诡道,常是虚虚实实,声东击西。官军北上,四太子所以按兵不动,必待秋后天气凉爽,然后与官军决战。体探得他已将军中老小发遣过河,此非是想要退兵河北,而是孤注一掷,寻机厮杀。本军深入京西,占地甚广,而兵力散漫,此便授敌以可乘之隙。郑州地处东、西两京之中,而西京又已归我掌握。倘若四太子以大兵猛攻郑州偏师,岂不虑我以大军直捣东京,教他腹背受敌?我料得四太子如欲先发制人,与我决战,必在颍昌与淮宁之间。你可速归,教王太尉统中军与选锋军,速去颍昌府,与董太尉会合。若有缓急,则他与张太尉东、西两军可互为应援。”王敏求说:“下官遵命。”
岳飞起身,时而踱步,时而伫立,时而弯腰凝视地图,思索良久。朱芾说:“岳相公既然以为,四太子大兵当在颍昌、淮宁之间,寻求与王师决战,莫须教张太尉所统各军暂驻淮宁,缓攻南京,以备缓急?”岳飞说:“我思忖再三,四太子兵锋所向,无非是郑州、颍昌、郾城、淮宁四地。此四地的官军,皆足以抵御。此回王师大举北伐,原拟先去其枝叶,而后会师东京,斫其根本。如今虏人颍昌、淮宁、南京三重镇,已是三破其二,南京一镇便不当轻弃。且稍待时日,观虏人用兵之意,再行措置。”
岳云问:“倘若四太子亲提重兵到南京,与张太尉军决战,便当如何?”岳飞说:“我当亲提郾城背嵬、游奕两军,急速前往应援。另命王太尉与牛太尉统军,直捣东京。”
王横進入,向张节夫递交一份公文。张节夫看后,交付岳飞说:“此是梁、董二太尉申状,言道河北与河东往往不攻自乱,虏人号令不行,民心皆愿归顺朝廷。忠义民兵已收复庆源府,梁兴等则率忠义军,连破垣曲、王屋等县。”岳飞看后说:“如今已至中兴的紧切事机,有劳张干办日上一、二奏,催促朝廷速降指挥,令诸路兵马火急并進,必保成功。”张节夫说:“下官遵命!”
深夜,岳飞卧房,小桌点一盏油灯,岳飞在房中踱步,岳云则坐观地图。岳飞突然发问:“祥祥,倘你做四太子,兵锋当指何处?”岳云说:“儿子若做四太子,必引兵径来郾城。此地兵少,阿爹又在此地。依我之意,可将本司诸军集结郾城,以备大战。”
岳飞说:“此说有理。然四太子号称乏谋而粗勇,他的用兵,反而难于预断。我思忖再三,郾城有我亲统背嵬一军,皆是以一当十的锐士,足以迎战四太子大兵。且以静制动,不须教王、张二太尉另作措置。”岳云说:“以寡敌众,必是一场血战。”
岳飞说:“虽是一场血战,然如一战而破四太子战心,教金虏由此胆寒,此后便可免去许多大战,保全双方更多将士的性命。”
岳飞又走一圈,驻足对岳云说:“如若果在郾城鏖兵,祥祥是主将之子,自当在头阵厮杀。”岳云说:“儿子听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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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日清晨,岳飞与众人正吃早饭,探事人来报:“体探得四太子引大兵已过鄢陵县南下。”岳云说:“颍昌地处鄢陵之西,虏兵南下,必是前来郾城。”
杨再兴马上起身:“岳相公,下官愿统背嵬军第一将为头阵!”
岳飞微笑起身,将杨再兴按下座位:“我岂不知,杨太尉久欲厮杀,生擒兀术?故上回便教你统兵前往淮宁府助战。如今四太子亲统大军前来,杨太尉岂愁英雄无用武之地?”朱芾说:“目前郾城有背嵬军六将、游奕军二将,合计九千余人。不如先占守城池,以逸待劳,教四太子屯兵城下,待王、张二太尉统兵会合,然后共同剿杀。”杨再兴立即反对:“朱参谋亦是过虑。我觑得四太子,便如俎板上的猪肉!”
岳飞说:“四太子蜇居东京已久,此回出战,自恃虏骑全占天时地利,王师不宜示怯,须教他知得本宣抚司军的勇锐敢战。众官人且饱餐后休息,依鄢陵到郾城的里程,我料得出城厮杀,尚须在午时之后,不必心急。大家可先行散去,午饭后再聚。”又说:“今日午饭,须用好酒好菜,教众将士饱食,以便午后厮杀。晚饭则须排办庆功酒筵。”
午饭后,岳飞身穿铁甲,头戴铁兜鍪,端坐堂上,神情威严。众人排列两旁,俱屏心静气,听候命令。
岳飞说:“王师出战,不得无城守。朱参谋、孙干办、张干办与游奕军第五正将樊太尉听令:你们可统第五将步兵守城,不得疏虞,并率火头军排办晚食。”樊贵颇为不快,众幕僚也感觉不是滋味。张节夫出列说:“大战在即,下官虽是一介书生,亦须与众将士同生死,共患难,上阵一搏,方得快意!”朱芾、孙革、樊贵也待说话,岳飞断然挥手:“既是大战在即,下官出令,岂容反汗!”四人再无话说。
岳飞又说:“此回出城列阵,可先马后步。郭太尉统背嵬军第一将至第四将,另加游奕军马军为前阵,沈太尉统背嵬军第五、第六将与游奕军第四将步兵为后阵。”郭青、沈德说:“下官遵命!”朱芾说:“按本军列阵惯例,一般是步兵居前阵,作为正兵;骑兵居后阵,作为奇兵,用于机动。岳相公今日,何故反其道而行?”
岳飞说:“下官亲统背嵬、游奕二军在此,原是备缓急应援,以马兵居多。虏人所恃,惟是女真重甲马军,虽是大军十数万,然精锐敢战之士料不过四万,其余皆是契丹、渤海人及汉人壮丁,皆被驱逼而来,难以同心协力。如今本军马兵、步兵皆披挂重甲上阵,弓弩斗力亦胜于虏军,足以洞贯重甲。正宜以马兵居前,与虏骑角逐,方得一战震摄敌胆,教他日后怯战。然而虏军多,王师少,故我军须依托城垣,以免被虏军包围。虏军擅长更進迭退,胜不遽败,败不至乱,重整旗鼓,往返厮杀,故而常言:'不能打一百余个回合,何以为马军!’我军兵少,一个回合得胜,也不得追击。背嵬马军与游奕马军合编为四将马兵,共五千锐士,可番休迭战,轮流上阵,与他们杀一百个回合,再决胜负。沈太尉则率三千步兵在后阵休息,以备缓急上阵。”
众人无不敬服,齐声喊道:“恭听岳相公号令!”岳飞起身高呼:“哀兵必胜!义兵必胜!”众人也齐声高呼:“哀兵必胜!义兵必胜!”岳飞坐下,对杨再兴说:“我知得杨太尉立功心切,然你既已先去淮宁府厮杀,此回须教第三正将胡太尉杀头阵,第四正将周太尉杀第二阵,你统兵杀第三阵,王太尉统军杀第四阵。四将军马依次轮番上阵,轮番休息。”杨再兴心有不快,却只能说:“下官遵命!”
岳飞又对岳云说:“你可随胡太尉军杀第一阵,须得胜而归。如不用命,军法无情,我当先斩你示众,以戒众人!”岳云说:“下官遵命!”
4
郾城东、北、西三门,岳飞骑一匹白骢马,手持沥泉钢枪,背插天威神锏,腰悬神臂铁弓,在王横等四十名骑士的簇拥下出城。另有十名步兵,高擎“精忠岳飞”大纛,作为帅旗,随从在后。
岳飞选定在军阵中心树立帅旗,正好在骑兵之后,步兵之前。接着,岳飞带郭青、于鹏、霍坚骑马到阵前视察,但见各将骑兵排列整齐,二百骑一横列,六骑一纵行,在平坦的开阔地上,从东到西,横亘约二里。第三正将胡闳休位居横列后偏东,第三副将李迪位居横列后偏西,准备将刘辅之和岳云则立马阵前中央。
岳飞看到刘辅之与岳云,惟是颔首示意。稍后,岳飞径到胡闳休面前:“虏人常以左、右拐子马包抄围掩,胡太尉与李太尉居左、右翼,煞好!然而虏人未到,须爱惜马力。可教众将士下马,待虏人接近,然后上马。”胡闳休说:“下官遵命!”郭青下令:“全体骑兵下马,战前放松!”
岳飞来到第二阵,对郭青及第四正将周彦、副将杨浩、准备将蒋世雄说:“虏骑擅长以左、右拐子马奔冲,第一阵与敌交锋时,第二阵须掩护第一阵的左、右侧翼。数十百合交战,皆须如此。”郭青等人说:“下官遵命!”
岳飞来到第三阵,见杨再兴牵马站立阵前中央,而第一副将姚侑与准备将韩元则分立阵后,不免劝道:“杨太尉之意,我岂不知?然而身为正将,以在阵后指挥本将官兵为宜。”杨再兴笑道:“我只欲厮杀,阵后只教姚贤弟与韩太尉指挥。”岳飞摇摇头:“杨太尉虽是勇猛无敌,然而上阵须藉众将士之力,不当单恃匹夫之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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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征尘飞扬,探事人来报:“金军距此只有二里!”岳飞下令:“擂鼓!”鼓声响起,第三、第四将骑兵迅速上马。鼓声暂停,第三将军士张弓搭箭。
金人五千骑出击,踏动滚滚尘沙,加以齐齐呐喊,犹似洪波巨浪涌来。郭青立马第三将阵后,目测敌人的距离和分布,下令:“再鼓!”鼓声再起,第三将的一千二百余枝利箭,如飞蝗一般,同时射向金军。金军冲锋最前的七十多兵骑兵,立即中箭倒地。岳云和刘辅之双骑突出,带动全将骑兵出击。
两军展开白刃战,岳云、刘辅之身先士卒,如同虎入羊群,所向披靡。岳云抡动双枪,凡有敌骑照面,无不一招制敌。刘辅之挥舞掩月刀,左臂右砍,锐不可当。胡闳休、李迪指挥两翼骑兵侧击,人人奋勇争先。双方锋线全面接战,兵戈交击之声四起。宋军如熊熊烈火,金骑却不再似铁流,只如枯木朽枝一般,一批又一批被焚毁。
阿胡迭大叫:“大金马军向来无敌,此回又以多击少,岂有不胜之理?全军死战!”金骑不断落马,又不断续上。一名背嵬骑士挥刀上前,直奔阿胡迭猛劈。阿胡迭急忙挥刀招架,双刀在空中交响,阿胡迭双臂一麻,大刀脱手飞出。背嵬骑士补砍一刀,阿胡迭被拦腰断为两截。
金军溃退,岳家军如离弦之箭紧追。锣声急促响起,岳家军又如急风闪电,转眼收回。郭青下令:“第三将退到后阵休息,第四将改为前列待敌!”
岳云战袍血红,却又纵马到第四将行列。蒋世雄大叫:“岳太尉须退后休息一阵!”岳云说:“蒋太尉勿忧,我尚可厮杀!”
金军大阵,探事人来报:“万户阿胡迭郎君阵亡!”兀术骂道:“阿胡迭挫动大金军马锐气,亦是死有余辜!韩十八,你督一忒母冲杀,务必取胜!”韩常说:“我此回偏攻岳家人左翼,倘若得利,四太子须亲引大兵支援。”兀术把手一挥:“你若得利,我自当引军夹攻。”
韩常与颜盏邪也督率五千骑发动第二次冲锋。兀术见一骑骑如刀似剑,整体如泰山压卵,不由大叫:“有此铁军,岳飞岂堪一击!”
立马片刻,却见败军如山崩,纷纷溃退回阵,韩常与颜盏邪也则遍身带血,灰溜溜来到马前。颜盏邪也说:“南虏骑兵端的厉害,我等死战不过!”兀术将铁兜鍪往地上一掷,厉声对突合速与赛里说:“你们在此守大阵,且看我用兵!”兀术亲督女婿夏窝谋罕的一忒母兵力,向岳家军右翼突击。
杨再兴急不可耐,便依金军的攻击方向,率背嵬军第一将迎战。杨再兴身先士卒,抡动浑铁枪,接二连三刺敌于马下。又单身匹马深入,金骑从四面围掩。杨再兴大喜:“正好尽兴厮杀,岂不痛快!”一杆枪在金阵翻江倒海,以秋风扫落叶之势,一气杀敌七十余人。杨再兴不断高呼:“谁是四太子,速来就死!”兀术正自督战,远远听见呼喊,不由转望杨再兴。杨再兴已是血人血马,一杆枪却闪动万道寒光,枪尖所过之处,金骑无不非死即伤。杨再兴又朝兀术方向大吼:“谁是四太子,速来就死!”兀术大惊,拨马便逃。
金军再次溃退,岳家军阵也传来收兵的密锣。杨再兴却奋不顾身,追杀不止。韩元率二十骑奔驰上前:“杨太尉,须听收兵号令!”杨再兴高喊:“韩太尉来得正好,正宜与我共同捉杀四太子!”韩元挺枪接连刺死两个敌人,不料一支流矢射来,正中前胸,当即落马。杨再兴拍马上前营救,又刺死一名敌人。金军退远,杨再兴只得下马抱起韩元,率二十骑归阵。
岳飞和于鹏策马前来,军士将韩元从杨再兴马上抬下。岳飞下马上前慰问:“韩太尉英勇杀敌立功,下官极是感动!”韩元勉力一笑:“得以在岳相公麾下血战,下官虽死无憾……”尚待继续说话,却已说不出口。岳飞抱起他的头,泪水夺眶而出。韩元眼望岳飞,流露出无限敬意与谢意,咽下最后一口气。
岳飞将他满怀依恋的双眼慢慢合上,回头对王横说:“将韩太尉的战骨抬回城中,待战后祭奠。”王横说:“遵命。”岳飞起身,王横正欲抱起韩元,杨再兴却控制不住,扑在韩元身上恸哭:“韩太尉因我而死,我好不痛悔!”岳飞欲将杨再兴扶起,不料正好抓住他的伤口。杨再兴浑身颤栗,却没有喊叫,惟是不由自主躲闪。岳飞猛然察觉,立即缩手言道:“杨太尉勇冠三军,然而自后上阵,亦不得单独厮杀。你遍身血迹,必是伤重,可去城中敷药。”
杨再兴奋然站起,双眼喷出怒火:“丈夫汉临阵,不死即伤。我须再次上阵,为韩太尉报仇!”岳飞说:“战斗不止,杨太尉岂无上阵复仇之时?然而目前,须听我的号令!于干办,你可暂代杨太尉指挥第一将。”于鹏说:“下官遵命!”又对杨再兴说:“杨太尉不须牵挂战事,须是回城养伤,以利日后再战!”姚侑和几名军士上前,将杨再兴强行扶回城里。
金军大阵,兀术战败归来,一边喘粗气,一边对突合速与赛里说:“你们各统一忒母军,分左、右突击南虏!”二人齐道:“遵命!”
兀术气息尚未均匀,二人已带伤败回阵来。兀术厉喝:“如何转眼即败!”赛里叹道:“其他南虏军惟仗步兵,岳家人却敢以马兵挑战。我今日方知,大金马兵亦非无敌于天下!”兀术怒道:“赛里,你何须长岳家人志气,灭大金军威风!”突合速说:“如今不是计较言语的时节,须是共议对策。岳飞亲统人马甚少,而大金人多势众。不如以众忒母的马兵轮番上阵。”
探事人来报:“厮里忽与翟平已统后继大军赶到!”兀术大喜:“来得正好,便依突合速所议,以优势兵力密集冲杀,拖垮岳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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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军阵前,金军每次以一万人的兵力,轮番向岳家军阵冲锋。金军专攻左、右两翼,岳家军却愈战愈勇。阵前遍布金军人尸和马尸,鲜血染红一片原野。
将近傍晚,金军大阵,兀术怒容满面,愈发焦躁。孔彦舟张口欲言,却终忍住,转而对张通古耳语。张通古听罢,上前对兀术说:“孔将军献计,大金军马惟是以马军上阵,步军闲着无事,不如教他们前去攻城。”兀术喜道:“此计甚好,何不早说!”
孔彦舟统兵到东门,翟平统兵到西门。金军并无云梯、石炮等攻具,惟是向空中或城墙射箭。樊贵、梁吉各率步兵在东、西城墙严密守卫,只待敌人逼近,方才发射矢石。金军惟是虚声呐喊,虽是列队冲锋,却不到矢石射程之内,立即溃退。
金军大阵,兀术下令:“大金兵力厚重,今须加强反复冲锋的频率,尽量缩短两个回合之间的空隙,不容岳家人有喘息之机!”突合速说:“大金马军可战一百回合,惟此可拖垮岳家人!”
探事人来报:“南虏兵力不足,我军一千名重甲骑兵,已冲到虏阵中心。”兀术大喜:“煞好!强化攻势,一忒母败走,另一忒母立即接替再战!”
岳家军阵,岳飞见敌骑冲来,将白马一拍,准备奔驰出阵。霍坚抢步上前,用手挽住岳飞马缰,大喊:“岳相公身为重臣,全军安危所系,不当轻敌!”岳飞用马鞭轻抽霍坚之手:“非你所知!”霍坚下意识松手,岳飞急驰敌群,霍坚、王横与四十名骑兵紧跟其后。
岳飞弯弓一发,最前敌骑应声倒地。两骑持枪向岳飞冲来,岳飞右手持枪,左手执锏,也飞马直前。他举枪朝稍前的敌人当胸刺去,金骑惨叫一声,立即落马毙命。另一人同时猛刺,岳飞一锏格开枪尖,再一锏猛击。敌骑兜鍪破碎,脑浆迸烈。霍坚等人及时赶到,又冲在前面,与源源拥来的敌骑搏战。
沈德骑马率步兵上前,步兵蓄锐已久,在喊杀声中抡动大斧、提刀、麻扎刀等利器,迎战敌骑。沈德迎住岳飞说:“岳相公身为大将,须指挥全军,不当轻上战阵。”岳飞并不答话,只管纵马上前,左右开弓,又接连射倒四名敌骑。
一支流矢射向岳飞,王横从马上跃起,凌空合身挡住。岳飞大叫:“王太尉岂得以身挡箭!”王横稳稳落地,一把从前胸拔出箭来,微微一笑:“宗留守有言,但有王横在,断不使岳相公受伤。”岳飞回马上前:“王太尉必是受伤,待我看来!”王横哈哈大笑,顺手从怀里抓出一枚铜钱:“前日岳相公补我家用,我顺手怀揣一枚以作纪念,不料今日箭中铜钱,救我性命!”岳飞喜道:“果是如此,必是天佑王太尉!”
王横复自上马,继续杀敌。岳飞再次冲锋,侵入阵中的敌骑几被全歼。
7
黄昏,郾城平原的西端出现灿烂的晚霞。金军不再冲锋,战场上出现短暂的平静。
郭青驰马来说:“虏人不耐夜战,似将退军。”岳飞说:“四太子狠勇,自当在天色暗黑之前,倾竭全力,以求一逞。我们可到阵前,观察虏人动静。”
金军大阵,张通古对兀术说:“下官观史书,古时鲜卑有以铁锁连马,为方阵而战,号称'铁浮图’。如今马军旋战旋退,不如以三骑为一小队,以皮索相连,教儿郎们径前奔冲,不得后退。”突合速说:“马军使马,惟是驰骋便捷。若以三骑相连,恐难進退自如,反落下风。”
兀术说:“今酣战半日,大金尚不得取胜。故战非常之敌,必得非常之术。大金军马攻城,也曾以三人为伍,用皮索连结,以示有進无退。岳家马军精悍,务须用此战法,方可取胜!”
岳家阵前,岳飞远远望见金骑列成严整方阵,以排山倒海之势压来,而敌军来势与先前不同,便对岳云说:“你可率十骑前往,不须交战,见得敌情,便回马报告。”
岳云带十骑驰出阵前不到一里,金军已到跟前。岳飞暗语:“三骑并连,有何威力,我当一试!”随即举枪击刺。不料金骑既不后退,也不闪避,而以三柄大刀从不同方位,径自砍来。岳云大惊:“如此死拼战法,煞是少见!”立即荡开刀锋,拨马疾退。
岳云回报岳飞:“金虏每三骑一队,以皮牵并连,有進无退。”岳飞略一沉吟,径对沈德言道:“此乃亡命之队'铁浮图’,以骑敌骑,势不可挡。你可率步兵突出,不须用盾牌,不须看敌人,只管用长刀、大斧先劈马腿,断其一足,使其進退不得之时,再砍骑士!”沈德说:“遵命!”随即突出,指挥步兵迅速穿插骑兵队列的间隙,冲出阵前。
金军骑兵队上前,恰遇岳家军步兵。步兵先攻马,后杀敌,神威大显。金骑运转不灵,恰遇克星。一条马腿被劈断,另两匹便无法奔跑。前面的虽已无法动弹,后面的又源源拥上,互相碰撞,乱成一团。一些金兵只能砍断皮索,方得各自逃生。岳家军步兵深入敌阵,纵横砍劈。敌骑纷纷仆倒,几无还手之力。
朱芾等人在城头观战,面对如此宏大、惊心动魄的战争,长时间目瞪口呆,紧张得全身流汗不止。一名年已四十八岁的老兵,也陪他们观战。孙革不由发问:“闻得你追随岳相公多年,可曾亲临如此大战?”老兵答道:“屈指算来,我追随岳相公已十五年,却从未见得如此大战。”
朱芾说:“当初下官尚且担忧,岳相公以九千人马,或难抵挡金虏十万人马的反复冲击。此时方知,如此铁军,纵无岳相公亲临指挥,四太子也奈何不得!”
张节夫说:“下官有幸观此大战,此生已无遗憾。史上一切以寡击众的战例,于此均可找到原因。”
朱芾说:“史上以寡击众的战例,对方多是庸将与弱兵。然而今日岳相公所对,却是能征惯战的四太子,及其全部精锐。”
老兵说:“岳家军将士俱能以一当十,而且千万军马如一人,四太子若想战胜,惟是痴心妄想。”
杨再兴虽因流血过多,面色苍白,却也走上北楼观战。张节夫说:“杨太尉受伤,该当于城中歇息。”杨再兴说:“强敌在前,尚未剿灭,我岂得安卧!”才往城下一看,不由大叫:“如今天色昏暗,步军上阵,已是最后一战,我再不出马,必定错失良机!”言毕,径往楼下急奔。
朱芾慨然道:“虽是胜券在握,我等也当统火头军出城,与虏人最后一搏!”孙革兴奋言道:“此议甚是。诚如杨太尉所言,一旦错过此等大战,必是心有余憾!”张节夫说:“下官虽提不得枪,却可纵马呐喊助威!”老兵说:“众官人皆可出城,我却不可。”朱芾惊问:“此是何故?”老兵说:“岳相公命樊太尉率我等守城,便是天不得摇,地不得动。故无新令,决不得擅离职守。”
北城门下,杨再兴纵马抡枪,急驰出城。朱芾、孙革、张节夫等人也率火头军紧随其后,上阵参战。
岳家军阵中,岳飞命令郭青:“如今正是大败虏军的战机。我统背嵬军第一、第二将为左翼,郭太尉统第三、第四将为右翼,迂回侧击,必获大胜!”郭青道:“遵命!”岳飞又对王横说:“你率我亲兵四十骑,紧随朱参谋、孙干办、张干办左右,须教他们毫发无伤。”王横说:“我等当随岳相公左右!”岳飞厉喝:“大战之中,王太尉岂敢违令!”王横只得说:“遵命!”随即带领四十骑,紧追朱芾等人而去。
两军阵前,岳家军步兵将“铁浮图”击溃,再以齐整威猛的阵形,正面压向金军大阵。岳家军骑兵瞬间分为左、右两翼,各如一把尖刀,径往金阵两肋急插。郭青、岳飞分别驰马最前,箭射枪挑,所向披靡。杨再兴快马加鞭,赶超到岳飞马前。岳飞大叫:“杨太尉有伤,不可再陷敌阵!”杨再兴大笑:“岳家军神勇无敌,岂止杨再兴带伤上阵!”岳飞一磕马肚,赶前几步,和杨再兴并力冲杀。
朱芾、孙革、张节夫等一群属官,各提长剑奔驰。王横率四十骑赶来,远远高喊:“岳相公有令,众官人只须呐喊助威,不须锋线冲杀!”牛芾大叫:“今日不斩一项首级,誓不回头!”孙革大叫:“王太尉须护岳相公安全,来此作甚!”
张节夫说:“必是岳相公督促前来。然我等俱是七尺男儿,岂得龟缩于后!”众人赶上金军步兵,朱芾一剑刺出,正中一人后背。孙革射出一箭,一名金兵应弦而倒。
张节夫挥剑上前,却手臂乏力,长剑径直垂落。王横大笑:“张干办手无寸铁,还不退后?”张节夫随手取出一面鼓:“下官还有一手!你等尽管冲杀,我且擂鼓助威!”随即击响手鼓,仍旧踊跃直前。王横无奈,只得率四十骑抢到前面,为众属官开辟一条血路。
金军抵挡不住岳家军最后猛击,全线奔溃。兀术出马高喊:“不得后退!后退者斩!”当即亲手斩杀两名逃兵,然而兵败如山倒,败军早已冲乱大阵。
突合速上前劝道:“四太子,如今兵势,已不容不退!”张通古也说:“南虏骑兵冲击,随时可到阵中!”他们挽住兀术的马缰,强行拨转他的坐骑,一同逃跑。
(旁 白:在宋金战争中,不论是就规模,还是就激烈程度而言,郾城大战都是空前的骑兵大会战,也是骑兵战术的大较量。在这场以少击众的硬仗与恶战中,金军弃尸八千多具,铁浮图、拐子马不可战胜的神话被彻底粉碎,岳家军阵亡将士仅七百十四人。)
8
鄢陵县衙,厅堂点几枝蜡烛,金军将领齐聚。突合速等人饥饿万分,一个个狼吞虎咽。兀术却悲不自胜,才啃几口,便扔开后恸哭:“自我阿爹起兵灭辽以来,全仗女真马兵在秋冬旷野驰突,号称长胜军。顺昌失利,尚是失于天时。如今既败于岳家马兵,又败于岳家步兵,岂不是噩梦一场!”
韩常乘机说:“莫须退兵开封?”张通古正待附议,孔彦舟却说:“下官以为,此回惟因与岳家人午后交战,时间不久。四太子大军十余万,而岳飞兵少,如若大金军马不舍日夜,死战不休,岳家人必不能支捂。”兀术喜道:“孔大之言有理!”
突合速说:“目前全军尚余十二万,战死两个忒母孛堇,正可改编为十六个忒母。然而恶战之后,大金女真儿郎伤亡甚众。”兀术说:“大兵虽在郾城受挫,却未失天时地利。孔大是南人,尚且力主再战。我等若因此便退兵开封,岂不教他暗中嗤笑?”
突合速问:“难道兀术要再去郾城交锋?我以为去不得。”兀术说:“体探得岳家人聚兵颍昌、郾城与淮宁三处,而临颍无兵。我不如以大兵占据临颍,教他们兵断不得合。”突合速说:“倘若他们自颍昌与郾城出兵,南北夹攻,便当如何?”孔彦舟说:“大金兵多,岳家兵少。大金占据临颍,便是反客为主,以逸待劳。”
突合速仍自摇头,兀术却说:“我意已决,便当如此用兵。”翟平说:“莫须声东击西,先命一忒母马军再去郾城,却不与岳家人交战,以掩蔽大军占领临颍。”
兀术说:“便依翟七所议!”又对颜盏邪也说:“你便统本忒母军前往郾城,稍战即退。”
郾城县衙,岳飞正与众人计议,探事人来报:“金虏再次从鄢陵方向前来。”岳飞略感意外:“四太子受八日重创,岂得在两三日内大举用兵?可探明虏军实际人数,再来报告。”探事人道:“遵命!”
稍顷,探事人又报:“虏军实分二路,一路進逼临颍县城,一路距离本县城约六十里。一千余骑在前,其后尘灰不绝,不知数目。”众人均觉惊奇,朱芾说:“虏人前去临颖,是甚道理?”
岳飞说:“虏人据临颍,实乃无计可施的下策。然而亦可推知,前来郾城的必是偏师。虽是偏师,官军兵少,仍不宜轻敌,出城远攻。此回沈太尉可率步军守城,我与郭太尉统马军出城布阵待敌。”
郾城城北,岳家军列阵完毕,探事人来报:“金虏在五里店一带摆开一字阵,不再南下。”王刚对岳飞说:“末将愿率五十骑前去硬探,或是引诱虏人前来。”岳飞说:“经前日交锋,官军马兵惟余四千五百骑,不当远离城池。便依你的计议,到五里店相机行事。如若虏人败退,也不得远追,以免中计。”王刚说:“末将遵命!”
王刚率五十骑来到五里店,见金军列而不战,便说:“虏人弓矢未尝妄发,你们随我,驰骑到弓箭射程之外,即便奔回,且看他们如何。”众人齐道:“遵命!”五十一骑齐驰敌阵,又随即拨马驰回,金军却毫无动静。王刚率众又急驰第二圈,金军仍自不动。
王刚说:“我观虏阵中有一紫袍将,必是头领。我们第三回奔驰,莫如一拥而上,将他砍杀,再相机厮杀或撤退。”众人齐道:“遵命!”五十一骑重新北驰,将近弓箭射程之内,突然以最快速度扑向敌人。金军不料一支五十人的小部队,居然敢向二十倍的敌军挑战,因而仓促之间,尚不及张弓搭箭,王刚等人已驰突到近前。
王刚一马当先,高举一杆眉尖刀,径往金军千夫长劈来。千夫长忙持长枪架格,不料另两名背嵬军士双刀齐下,将其砍于马下。金军群龙无首,契丹人组成的轻骑兵率先一哄而散,女真人的重甲骑兵也接踵溃逃。王刚下令:“不须追击,就此挪回。”
五十一骑返回大阵,王刚向岳飞报告:“金虏千骑列阵,我等杀其千夫长等十七人,余部溃逃。”岳飞下令:“众将士立得大功,稍后奏报。全军回城!”
9
郾城县衙,岳飞召集众人。朱芾说:“四太子占据临颍,正便于王师南北合击,可成大功。”岳飞说:“南北二军合击临颍,一是须将各军调集颍昌、郾城二处,二是须约定时日,南北并進。”岳云说:“莫须教张太尉缓攻南京,先归郾城?”岳飞说:“我之所以愿在郾城以寡敌众,便是以舍弃南京为可惜。”
王横来报:“张太尉有紧急公文到此。”岳飞接来看过:“张太尉已引兵前来郾城,正是时机。然而南京城暂弃而不顾,亦是可惜。”岳云说:“既如此,须与颍昌王太尉大军约定时日,以便南北同时出兵,共破四太子大兵。”
岳飞说:“如今四太子军阻断南北交通,命人乔装改扮前往送信,切恐难以成功。岳机宜,你可愿率些少人马前去颍昌?”岳云毫不犹豫言道:“下官愿往!”岳飞说:“你即于背嵬军中,勾抽八百精兵,捎带干粮,连夜出城,然须迂道而行。到得颍昌府,便与王太尉约定,于十四日晨出兵临颍,共同破敌。”岳云说:“下官遵命!”
岳飞问:“你当如何迂道?”岳云手指桌案地图说:“下官以为,四太子大兵既是自鄢陵到临颖,故在鄢陵与临颍之间,迂道不便。不如迂道先去汝州襄城地界,然后折往颍昌。”岳飞说:“虽是如此,路上亦须小心。倘若遭遇虏骑,只须突破阻拦,不得恋战,以误大事。”岳云说:“下官遵命!”
岳飞转向孙革说:“当烦孙干办,再往顺昌一行。如今四太子聚兵临颍,正是军机。刘节使尚有功名之念,正可乘机提兵,或者前来临颍,共同破敌。然而上策,莫过于直捣东京,则河南形势,全归王师掌握;南京的三路都统,便似网中之鱼。依目前军情,我当命五十马军护送孙干办前去。”孙革说:“下官当为岳相公起草咨目。”岳飞说:“感荷孙干办,我当先为八百骑士送行,而后归来誊写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