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速写:小寒的生机
梁东方
小寒到来,户外已经很冷。甚至已经不能带小本了,因为带着也拿不出来,拿出来也很难在户外写字了。在冰冷的环境温度里,思想和感受却并没有跟着一起被冻住。
尽管那种周天寒彻的感觉早已经不是从什么方向有股冷风出来的冷,而是掉到了冰窖里的无所不在的冷。骑着车,脚,尤其是脚尖会逐渐有被冻麻了的感觉,需要赶紧下车推着快步走一段,才能慢慢恢复。
这样的冷又加上了雾霾,就实在令人意趣索然。如果不是在屋子里待得发闷的话,谁也不会到户外。户外果然除了偶尔的车辆外,就再少一个徒步或者骑车的人了。这是人类瑟缩在建筑里,在建筑里烧了暖气的时候,是自然最严酷地关闭了任何户外的生命可能的状态。
但是没有想到的是,即便是这样一年之中最冷的季节里,户外,远离市区没有建筑只有荒野的户外,居然还是有属于大地自己的不竭生机。
先是一条一侧是野草丛生,一侧是果园的乡野小路,在深冬时节里,仿佛也依然还有几分并无期待的意趣。茅草和蒿子是大地上最严酷的时候的彩色画笔和最后粮食,它们的干黄和棕褐已经是除了白雪之外最显眼的存在;但是它们如今只能在滹沱河河滩这样的野地上存在了,任何已经耕作的田地里,它们都是要用除草剂消灭的必欲除之而后快的有害之物。而这里的野地已经被征用,但是建设还没有来得及进行;这一点点空挡也是野草们百折不挠地要抓住的机会。
大地上如果没有干黄的茅草或者褐色的蒿子,就实在什么也没有了。连天上飞的成群的麻雀都会没有了,因为它们就是靠着茅草和蒿子的籽实来作为唯一的粮食过冬的。
麻雀像是黑色的果实站在树枝树杈上,一起降落一起飞翔,听从着不知道哪一只麻雀的统一号令;有的像是被投掷出去的石头,有的又像是匆匆在空中画了一笔的虚线,它们本能地以自己的小心的匆忙抵御着生存的艰辛。有意思的是,它们明明是土褐色的,但是在冬天肃杀而阴冷的天空里,却几乎都成了黑色。
正是这些被看成黑色的精灵,它们为食物和性命而屡屡的奔忙逃窜之姿,让人觉到了一线生机。
然后在小杨树下的小路上走,没有人,也没有车,白天也像是夜晚一样安静。这是冬天,深冷的冬天里才会有的安静。悠扬的音乐在耳机里以无损的音质流淌,让人飘扬,也让人坚定,让人有幻化的转移。
虽然双脚踏在这样最没有颜色的大地上,但是心也依然怀有无尽的想象;并且,那些几乎已经不再是想象的优美与柔和、适宜与轻暖的气氛,就在眼前逐一展开。连带着眼前冻得梆硬的路面和永不消融的残雪也一起变得有了某种柔软的诗情画意,有了可以让你越走越有味道生怕它们在下面几步以后突然消失的小心与意趣。
这是与麻雀一样的小心吗?至少是与茅草蒿草一样的意趣吧。
甚至你会有一种近于错觉的真实感受:所有这一切幻化的美妙恰恰就是因为在这样荒凉寒冷的野径上徒步才会出现的犒赏。舍此之境,反而不会有这样美妙的收获了。这是人在环境中的自我调节?还是四季安排下的无数密码中的一种?如果真是如此的话,就真是不枉这小寒之日里的荒野漫步了。
适合人类生存的地球,从来没有因为四季之中任何一个时间段而舍弃人类。不管它们在某些时刻看起来多么冷酷,多么不给机会。只要你做它忠实的信徒,四季之中经常徜徉在它的怀抱里,便能在任何时刻都体会到它微妙的无微不至。
人类是大地的孩子,忘记了这一点的人,从来不回顾的人,才会陷于人造的烦恼和焦灼。不信,就也来这哪怕是小寒时节的荒野上走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