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落雪的路口

梨花已经过了盛花期，白花后面的小叶有油亮地冒出头来，像是动物。植物小的时候和动物小的时候其实是很像的，都有一种懵懂不知世事却又绝对一尘不染的明亮和崭新。这种明亮和崭新在动物还会因为它往往不断移动而让人不能专心观看，在植物的嫩芽上则会用一种相对静止的面貌一直静静地在那里，任凭你怎么看，怎么赞叹。

其实，我们刚开始赞叹的不是这些新芽，而是满地的落英缤纷。梨花的落英缤纷是雪一样的梨花小瓣儿，一片片圆圆的小花瓣儿平平地铺在地面上，覆盖了刚刚长出来的小草，覆盖了还堆着肥料的梨地，并且在梨树下的垄沟的沟里与背儿上出现了堆积不均匀的自然区分。实在是像雪，像是纷纷的雪花漫天地落下，只是不湿脚，没有寒气，还带着雅致的清香。

每年梨花落雪的时候，比梨花盛开的盛花期实际上还要美。梨花落地的细节远远比梨花还一律都在光光的没有叶子的树枝上的时候要丰富，要更有渲染力，要更多物象的指向。

在几百平方公里的果木森林深处，在一两百年的老梨树的树行子里慢慢地穿行，在不断地惊喜和不断的拍照中观望，梨花已经落地的和正在落地的花瓣儿相叠加的场景里，这些丰富的指向让人一时之间在意想不到的惊喜里一再处于虚幻的状态里。好像怎么也难以置信这是真实的场景，是真真切切地就发生在我们华北平原上，一向被认为是乏善可陈的自然景色背景中的事情。

我们在平淡的生活里浸淫久了，在雾霾茫茫的日子里无奈时间长了，渐渐地就会对眼前的世界失去了期待。能看见阳光已属难得，能望见蓝天便已经是阿弥陀佛。逐渐的连表情也都和心情一样呆板起来，甚至已经适应了不存期待的人生；至于电视片里天堂一样的画山绣水或者森林草原，那不过都是屏幕里的传说，和我们真实的生活之间不存在任何一点点联系起来的可能。

在这样的背景下，这果木森林中的天堂一般的景象怎么能让人不觉着虚幻！终于，这样的亦真亦幻的状态，在一个梨树下的小路拐弯的路口处，臻于极致。

那个有着最自然地符合着人体力学的自然弯曲线的路径弧度上，因为来回行走，所以路面和周围梨树树干下的田地的光滑度有很大区别；这样，上面铺满了缤纷的梨花雪时候，就会出现一些自然的堆积厚度和正反面落地选择的差异。仿佛是人工将花瓣一片片地有意铺上去的一般！匠心巧思，工夫巨大，专一在等待着早已预知了一般的你的到来。

当然不是，当然不是，上天的赏赐是给予这宇宙之中的这一个角落的自然而然，不刻意对谁，不刻意不对谁；今天是你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出现了，那就呈现给你。你尽可以笑，尽可以跳，尽可以惊呼，尽可以闭了眼又睁了眼，转过头去又扭回头来。这的的确确是真实的，不是虚幻的，包括你今天背着包在这几百公里的果木森林中的任何一个位置上的任意而行的偶遇。

梨花之雪落在这个果木森林中的路口上的景象，只是今天在花海中徜徉的过程中遭遇的诸多美景中的一个。它和任何其他的美景一样，拽住人让人再不愿意离开，又催促人赶紧再去寻找别的美景，生怕有所遗漏，生怕再难望见。

这样迫不及待急不可耐的日子，和那些安心若素的寻常岁月相加，就是我们的正常人生的模样；它们相辅相成，缺一不可。这果木森林，这花海，这落英缤纷的路口所给予我们的激情时刻，正是我们寻常生命中重要的点睛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