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父亲看病

作者 葛玲

12月31日,2020年的最后一天。即将跨年了,不知道大街上是否热闹,父亲所在的病房依然是人满为患。

入院一周多了,父亲一直住在病房外走道添加的病床上。除了父亲,还有很多病人也住在这样简易的病床上。没办法,病人实在太多,拥挤的走道里只有一点点窄窄的行人通道。

父亲的身体向来很好,75岁依然硬朗,除了偶尔的胃病吃上几剂中药,几乎不进医院。他和母亲一起生活在乡下,平时串串门、钓钓鱼、打打牌,侍弄老屋旁边的一大块菜地,虽不忙碌,也不愿意停下来无所事事。

两周前的周末,母亲突然给我打电话:“你爸自已上城看病去了,他怕你忙没给你说。刚才打电话回来说拍了CT片,咋说还要把片子送到驻马店(我们所在的小县城属于驻马店市辖区)让医生看。我也没听懂咋回事,不放心,还是给你说说对,你去看看吧。”

母亲是个特别胆小的人,经不得任何事。从母亲紧张的讲述中,我终于弄明白父亲来看看病的原委:不久前父亲吐痰中带了血丝,到村委诊所里开点药吃好了。这几天又出现痰中带血的观象,吃了几次药不见好转,只好到县城来看看。

我一听赶紧拨打父亲的电话,父亲说:“没啥事,就是医生把CT检查传给驻马店的专家看一看,等专家看了之后再出片,我就在医院等着。”父亲的话让我紧张的心放了下来。

没想到,刚挂断电话,突然收到医生发过来微信:看片子估计大爷(指我爸)的肺有问题。这个医生是给母亲看了十几年病的熟人了,这么一说,我刚刚放下的心又紧张起来。

我赶到医院,陪父亲一起等待CT检查出片。终于等到CT片,是肺部的问题,但是因为医疗设备水平有限,不敢进一步确认准确病情,医生建议去省医院。听了医生的话,父亲很平静,说回家收拾收拾东西,再给母亲准备一些生活必须品。母亲百病缠身,一个人生活是勉强支撑,如果不是非常必要,父亲是不放心母亲一个人在家的。又托了相熟的邻居有时间去看看母亲,才放心地和我一起踏上了省城求医之路。

来到省城的医院才发现,病人是真多,无论是门诊还是住院,到处人山人海的,做什么都要排队等待,连坐电梯上下楼都是排起长长的队。看到这么多的病人,来时路上的紧张不安渐渐消失了,原来生病是一件平常的事啊。

进入医院之后,我觉得自已像初次走进了大观园里的刘姥姥一样,从挂号、交费到住院、检查,哪一个环节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每一步不是在机器上操作就是要用到手机。父亲亦步亦趋跟着我,如同我小时候出门时紧紧跟在父母身后。我一步一问,一点点弄明白每一步该做什么,怎么做。

病房里很温暖,可从病房到做各种检查地方的路上却很冷——正值隆冬时节的北方,怎么可能不冷?为了早一点走进室内,也是平时养成的走路风风火火们习惯,我的步子很快。一回头才发现父亲离我已经有好几步远了。

这时我才真切意识到父亲真的老了。消瘦的脸上藏不住那些清晰可见的皱纹,背驼了的父亲似乎和我这个女儿的高矮差不多了。要知道父亲身高可是接近一米七五呀。

父亲老了,一下子就老了,现在又病了,病的让人措手不及。前那个走路带风,伟岸的身形,已经渐渐苍老。挺直的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佝偻,再也迈不开大步流量的步伐。可能是三年五年前,也可能是十年八年前,父亲已经开始变老,只是做儿女的不愿意去承认父母老得越来越快罢了。再出门时,我总是下意识的放慢脚步,等着父亲一起。

父亲个性耿直,回答医生护士的问题诚实的让人发笑。办入院手续时,护士例行问了一些常问题。当护士问道:“老先生抽烟不?”见父亲不答,我正想代为回答,没想到父亲思索了一下说戒了。我正疑惑父亲什么时候戒烟了,护士问出了同样的问题:“戒了多长时间了?”父亲立即说:“前天在老家医生说不让抽烟了就开始戒,戒了一天了。”这个答案让本来有点严肃的护士一听,立马乐不可支:“戒一天了,那不还是没戒吗?老先生太逗了。不过烟是的确要戒的。”

入院第一周,每天都要按医生的要求做不同的检查,每做一项检查都要排很久的队。父亲一直是个急性子的人,此时却表现得很有耐性,哪怕等上三五个小时也不急不躁。

有一次做CT穿刺,我和父亲吃完中午饭就在检查室门口等检查。值班的护士说要等很久,建议回病房等,快到号的时候她会往病房打电话。父亲担心错过了排的号,坚持在等待区等待,一直等到六点多才进检查室。

在等待的过程中,我发现很多从检查室出来的病人精神不振,面色疲惫,有气无力。没想年迈的父亲却神色如常,并且在医生让我上前搀扶他的时候,一再表示可以自已走。父亲说:“我看别人出来那么难受还以为很疼呢,其实也没啥感觉呀。”并且说起了穿刺的时候医生安排护士针要扎进去多少厘米,针的倾斜角度多少度合适。父亲是个多么坚强的人!我是看见护士手里的针就会腿发抖,不敢想象父亲有多么强大的忍耐力。

为了打发病房里无聊的时光,不善言辞的父亲硬是能和旁边病床上陌生的病友聊起天。特别是听到隔了几张病床新到的病人提起我们县医院的名字,更是激动地到人家病床前认老乡去了。

在病房里,父亲大部分时间都在病床上躺着——除了病床,实在也没地方可以活动。生活空间被宥于狭窄的一角,和自由自在的农村生活环境相比,憋闷自不可说,还有各位检查带来的不适,以及等待检查结果的焦急和忐忑。可是父亲除了询问我检查结果有没有出来,无任何担忧和害怕,心态比我都要平和。

父亲每天都会接到亲戚朋友的电话,无一例外是听说父亲住院,打电话询问病情的。父亲总是说:“我觉得我啥病也没有啊,没啥不舒服的,也不影响吃饭睡觉。要不是医生说让来看病,哪想到来这呀。没事,过几天我就回去了。”我从来不知道父亲是一个这么乐观的乐天派。

经历了一周的检查之后,医生终于给出了诊疗方案。父亲因双肺都有问题,并不适合手术,分疗程药物治疗。看着父亲每天精神状态很好,吃饭也可以,我心里很开心。

明天,2020成为过去,让它带走父亲的疾病。明天,新一年的开始,唯愿父亲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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