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被亲情与家庭羁绊住一生的知性女子

前天是老家的一位亲戚逝世十周年的祭日，通过亲戚邻居对她的回忆，我对这位大娘凄凉的一生充满了无尽的唏嘘与感伤。

十年之前，我和老公刚刚结婚，按照礼节我应该去拜访一些亲戚邻居，我第一眼见到这位大娘的时候就觉得这位大娘和老家一般的中老年妇女很不一样，她太安然太恬静了，虽然是一位半身不遂的中老年人，可她的眼睛里在见到我亲自去拜访她时，仍然显出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出来，因着行动上的不方便，在她招呼我坐下时只能拘谨地站起来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响把我让进屋里去。

我清楚得记得我弯下身子热心的喊她大娘时，她高兴的脸上涨的通红的样子，最让我对这位大娘感动的是虽然她的肢体不协调，说话也不清楚，可她的一头花白头发整整齐齐地拢在脑后，一丝都不乱。特别是她身上穿着的一件绛红色的丝绸对襟棉袄，熨烫的整整齐齐，看不出一丝褶皱出来。对于这麽一位半身不遂行动上极不方便的老人，她依然为了维持自己最基本的体面让自己穿戴的如此整齐，不得不让我对这位老人心生敬佩之情！

而当我坐在她的面前和她亲切的打招呼时，我依然记得她像个孩子一般有些拘谨的不停地用自己唯一灵活的右手梳理着自己的头发，还带着些许难堪的神色遮掩着她衣服袖口上不小心粘上的些许污渍。那一刻我就觉得这位与众不同的老太太身上绝对有着不同寻常的故事。

当我和老公看望她后打算回去时，我依然清楚地记得她扶住门框拉着我的袖口用掩不住的兴奋咿呀着对我说些什么，即使听不懂这位一眼看起来就是一位知性优雅的老人说的话，我仍然握住她的双手不停地和她说着寒暄的话语，她激动的眼泪都要流出来的样子。

看完这位老人后我直接对走在身旁的老公随口说了一句：“咱大娘看起来和家里好多老人不太一样，她太特别太与众不同了，我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就觉得靠近她，整个人身心都像被她身上什么东西感染到似的，特别安静，特别美好！”

老公若有所思地回了我一句：“咱大娘当然和别人不太一样了，她当年可是下乡的知青，因着成分的不好才嫁给咱大爷的。”

说实在的，那是我第一次真正在现实生活中接触到“知青”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词汇，说它熟悉因为酷爱看书的我不止一次在一些有名的作家作品里看到过这个词汇，我对一些作家作品里描写的那个年代里发生的那些荒唐的事情实在无法理解，也不太愿意让自己相信在那个年代里会有那么荒谬的事情发生。无法置身其中自然也就无法体会到老作家们对那个年代的复杂情感。

而当老公嘴里亲自说出我刚才看望的老人就是一位真正的知青时，我心里的惊讶与震撼不亚于亲眼看到了我敬佩不已的老作家时那种既讶异又兴奋的心情。

接着老公又给我讲起成分的事情，当时的我听得云里雾里，稀里糊涂的，我实在无法理解这麽一位优雅知性给人一种如沐朝阳的感觉的女孩当初怎么会选择嫁给脾气暴躁的大爷呢！

一个有着正式工作有着良好的家庭背景有着高学历有着高素养的女子和一个脾气暴躁的一线车间工人怎么看怎么都不般配，那样的女子应该选择和自己相匹配的温和男人走过一生才对呀，即使找不到和自己匹配的男子，凭自己的能力也照样可以优雅自如的走过一生，怎么会和一位三观如此不同生活习性如此不同的男子结婚呢？说实在的，我实在无法理解那个年代里发生的那些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

再到后来，我怀孕后一直都在娘家养胎直到接近预产期时才不得不让自己回到家中，我清楚地记得即将临盆的我每天傍晚沿着马路遛弯时，经常看到大娘拖着自己的左腿手里抱着孩子们为她买的小收音机锻炼身体的情景，而当我每次热情的和她打完招呼后大娘总会乐的合不拢嘴。

那时的自己看着她在金黄的夕阳下慢慢向前挪动脚步的身影，心里总会被从她身心透出来的看不见的光芒感动的热泪盈眶，好像走在我面前的不是一位普通的农家妇人，而是从那些老作家泛黄的作品里走出来的一位让我敬佩不已又唏嘘不已的悲情女主角。

再到后来我生下孩子后，所有的时间全都被哭闹不停的孩子给占据了，月子里的我因着睡眠的极度匮乏变得脾气也暴躁了不少。我清楚地记得孩子吃喜面那天当我看到后婆婆的母亲，那位生育了七个子女的瘦小老太太顶着呼呼的大北风来看望我和孩子时，自己身上的烦躁一扫而光，瞬间让自己深受感动的情景。这位伟大的老妇人当初拉着我的手谆谆嘱咐我的情景让我在那一刻瞬间想起了大娘拉起我的手脸上高兴的兴奋至极点的样子！

我清楚地记得自己当初还专门问了老公一句：“咱大娘怎么没有过来呀！”

老公回复我：“咱大娘觉得自己身体不方便，啥忙都帮不了所以有点不好意思过来。”

我当即就嘱咐老公让老公亲自把大娘接过来，更是觉得这位大娘真是一位太可爱的老妇人了！

再到后来我所有的时间全都用在了一夜一夜需要我抱着睡觉才能踏实睡一小会的儿子身上，儿子刚出生的那几个月里，我的身心被这麽一个小怪物折磨的疲惫至了极点，毫不夸张的说那时的我哪怕给我三分钟的 时间，站在那里也能让自己立马睡着了！那几个月里全靠为母则刚的心灵鸡汤支撑着自己，没让自己倒下。

极度的疲惫搞得我心情脾气烦躁至了极点，即使有着母亲的帮助，倔强独立的性子依然让我不想让母亲为我操劳太多，所以无论白天黑夜照样是我一人照料着这麽一个能磨死人的小怪物！

那时的自己整个世界都被我家小怪物的屎尿屁包围，成天累得迷迷糊糊的，脑子都快累成浆糊了，更无心关注任何人任何事了。

临近年底的时候突然听到大娘住院的消息，我被小朋友缠磨的一步都走不开，只能叮嘱老公去医院看望一下。

我一直以为只是因为天气太冷大娘的身体才会不太好，或许过完年后等天气转暖了她的身体也就慢慢的好起来了。没想到她最终没挺过那个冬天......

大娘出殡那天，我守在被自己的心血养的白白胖胖的儿子身旁,看他白胖粉嫩的小脸上露出的天真无邪的笑容,看他软和和肉嘟嘟的小手抓着我给他买的手摇玩具玩的小腿儿乱蹬的样子。再一想到逝去的大娘，再一联想到她这一生遭遇到的不公与坎坷，眼泪突然就簌簌地滚落在了儿子咯咯笑着的小脸上。

新生命的降生与衰老生命的自然离世就这麽不动声色的在社会这个大舞台上上演着，你我都只是这个大舞台中的其中一员，真心希望不停舞蹈着的你我都能做好人生的每一个选择，不要让自己被各种看不见的东西牢牢束缚住，真正舞出属于自己的风采出来！

（谨以此文纪念逝去十年的大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