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欣散文——《赤面长者》

在好好先生隔村的村西头，居住着一位赤面长者。为人忠肝义胆，公正无私，有人说他是关壮缪的后人，不知真假。他自己又不说。反正赤面长髯，整天板着个面孔，比不得好好先生的和颜悦色，所以没有口碑。虽才与好好先生堪可匹敌，小大之事没有人敢轻易向他请教。

自从那日好好先生的邻居张三李四因小事争吵不下，请好好先生评判个是非曲直，终于没有结论，好在两人吵得实在没有力气了，也就不了了之。

但是今天新的争论又岀现了，张三李四因一首唐代人写的诗的格律和押韵问题又争吵不已，几乎要挙脚相向了。邻居有息事宁人者劝他们说何不让智者评判？张三李四也觉得有理，这回大家都同意不能再去找好好先生，因为可以预料的结果是大家都对。

于是两人都愿意到隔村找那赤面长者评评。

也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就来到隔村的村西头，两人扣扉请教，长者正在柴扉中披阅他的《全唐诗》呢。

一阵寒喧过后，张三李四就把唐人金昌绪的《闺怨》送到长者面前，长者问明争执缘由，原来张三说押韵，李四说不押韵，两人都说平仄不对。

长者审视良久，呵呵大笑道:  “你们两人都对。”你们看:  “这首诗的韵字有三个，分别是第一句的“儿”，第二句的“啼”和第四句的“西”，若按平水韵的格律“儿”字属四支部，“啼”和“西”都属八齐部。但是这三个字都属于新韵十二齐部。”

长者的茶几上正好“竹炉汤沸火初红”，他就请两位喝茶，自己也轻轻呷了一口继续说:  “如果按照新韵，这首诗是押韵的。但是如果按照唐人用韵，那就不押韵了。”

长者接着又说:  “至于平仄，金昌绪老先生都没有说他的诗是格律诗，你要讲究平仄何来？”

长者又呷了口茶说:  “诗的作者是唐代的人，这种情况在唐诗中是很少见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据我推测，应该是偶然巧合。”

长者接着说:  “关于诗词的押韵和格律，就好比我们的语言，你讲的是湖南话，他讲的是山东话，我讲的是广东话，若大家都说自己讲的正宗，别人都是“山寨”，那怎么能分辩个是非曲直来？难道要最终诉诸武力才能解决不成？总要统一在北京音的框架下来衡量。诗也是这样。”

张三李四听了这一番言语，异口同声地说:  ”先生说得对！”长者说:  “不是我说得好，是韵表说得对。”

至此，张三和李四都平心静气了，向长者告退，吟诵着他们的有争议的《闺怨》:

“打起黄莺儿，

莫教枝上啼。

啼时惊妾梦，

不得到辽西。”

一前一后摇头晃脑地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