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父亲的职业：种西瓜

那年，我还在读大学。父亲来电话：坚决要种西瓜。

我当父亲只是说说而已，不料寒假回家，父亲早已准备好西瓜种子，还特意到表姐那里去学种瓜技术。我心疼父亲，更担心父亲能否种好西瓜。但父亲执意要种。

正月初五，父亲带领我和四弟，开始捏营养坨。掏猪粪，和上泥，撒上水，捏成拳头大小的泥团，用树枝插一个孔，放入西瓜籽即可。捏营养坨时，长时间坐在地上，弯着腰，脊柱疼痛难耐。捏上一两百个，起身放松片刻，继续干活......大粪臭味很重，几日后，还手有余味。

父亲平整出一块地方，把营养坨码放整齐，撒上碎土，浇上水，盖上地膜，用碎土压实四周。父亲常到地里查看，如缺水，则在早晨或黄昏浇水。中午气温高，浇水易烧坏瓜苗。

几日等待后，瓜苗破土而出。嫩叶慢慢展开，长势很快。不几日，秧苗高可寸许。此时，我该回校了。

翻土，捣碎泥块，平整，起垄……父亲和继母整日在地里忙。为增加土地肥力，父亲用水泵从小学厕所里抽粪水。移栽秧苗时，天不亮就起床，喂猪，喂牛，简单吃上早点，就整日匍匐于地里……华灯初上，父亲和继母靠在床上，挪动一下就觉得疼。歇足了气，喂猪牛，做晚饭。

瓜苗生长，水分要足。天干时，父亲从田边水沟中挑水；沟水干了，从更远的小河中挑水。此时，水桶成了父亲的农具……

瓜苗长高，杂草亦疯长。父亲和继母，头顶烈日，弓着腰除草。锄头挥舞，杂草连根刨起，抖去泥土……烈日下，杂草被晒死，父母也汗如雨下。此时，锄头成为父亲的农具……

瓜藤上，分支尽去，只留主藤，谓之“打芽”。瓜藤长到两三米，结出青色小瓜，开出黄色小花。瓜藤上只留头瓜，余者尽去。留瓜处一两米外，剪断瓜藤，谓之“去尖”。此时，剪刀成为父亲的农具……

瓜儿生长时，水分要充足；瓜儿成熟期，光照要充足。父亲游走于田间，仔细端详，等着希望。

父母劳苦，无法体会。暑假回家时，西瓜快上市了。

起初自己卖瓜。村上有小集市，每逢赶集，继母背西瓜到集上去卖。集上永远只有几十个人，一天下来，只能卖五六百斤瓜。吃饭时，我或四弟去换继母。赶乡场时，能多卖一些。

后有小生意人回家兑瓜，每次几千斤。运瓜上车，颇为不易。客户到田间拣瓜，家人负责背运上车。瓜地与公路相距一公里，且山沟为碎石密布。背瓜时，家人相继于道。数小时后，装车毕，早已汗流浃背，腿酸肩痛……

瓜熟较多，兑出不及，必至县城卖瓜。前日运瓜至公路边，次日寅时，装车上城。我埋怨：去这么早干什么！待至县城，早已车水马龙，人头攒动，人声鼎沸，各种小生意人正忙抢占摊位。不几日，父亲与一户人家混熟，以后特许于其门前摆摊卖瓜。此家人对父亲特客气，为我们提供茶水、椅子，准备午饭。

卖瓜者很多，从街头到结尾，走路不小心都会踢到西瓜。客人总是先挑大瓜，最后只留下小瓜，生意惨淡。我高呼三块钱一个，疯抢一阵，大者尽去；两块钱一个，次者尽去……最后总会剩下几个卖不出去，聊以解渴。

卖瓜时有趣事发生。一位妇女不懂挑西瓜，要父亲给挑，说好瓜瓤不红不要。父亲挑了一个，切开后，瓜瓤鲜红。此时妇人不想要，便与父亲理论起来。慌忙中说漏嘴：“这瓜有皮！”父亲说：“没有瓜皮，哪来的瓜？你能找到没有瓜皮的瓜，这瓜你就可以不买！”妇人觉得理亏，乖乖买下瓜……周围一阵大笑。

整个夏天，常品鲜美西瓜以当饮。西瓜卖完后，亦从市场上买些西瓜回来吃。一家人深深的爱上了西瓜。

西瓜卖完，假期亦结束。带着对西瓜、乡间和亲人的眷念，踏上返校之路。同学高侃假期生活时，问我干了什么，我答道：种西瓜。老实说，是卖西瓜。

第二年，父亲仍旧种西瓜。第三年，父亲还在种西瓜。第四年，我毕业了。我问父亲：“今年还种西瓜？”父亲感叹道：“你已经毕业了，我再也不种西瓜了！”说话间，脸上尽显轻松。

从父亲的脸上，我体会到种瓜之苦……

2010年5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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