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案惊奇】那个女人 | 小说 聚远楼主

几天前,到乡下参加了一个婚礼,又出席了一场葬礼。举行婚礼的是妻子的妹妹,我的小姨子。葬礼则是妻子的一个邻居。

婚礼之热闹和繁复我不多说,对我刺激最深的是那场葬礼。死去的人姓张,去年才过的60岁,而且是虚岁。在如今61岁的生命算是短的。他高高大大,戴一副眼睛,很有学问的样子。职业是农民,年轻的时候开了很多年的车。也因为此,而贷款买车,欠下一大笔的银行债务。银行几次起诉他,把他送去拘留,都因为抠不出太多的钱而罢手。这样说,他似乎是个泼皮无赖。但村人却不这样看,村子里的人一听说他去世,第一感慨的就是此次麻将桌上少了个最过硬的人。原来他也好麻将,但却从来不欠别人的赌债,每每都是输的精光,若有赊欠第二天还要将赌资奉上。就是这样的人,却欠着银行本金加利息近二十万元的债务。更让村人非议的是,他看不上自己的老婆。

据说他当年很是风光,常有年轻的姑娘钻进他的驾驶室。他的妻子原本是县中医院院长的女儿,可是为了他竟然放弃中医院药房的工作跟他来乡间务农。纵是如此,他对妻子仍不很看中,相好和娼妇把他身上仅有的银毫子榨光。而他的妻子只能靠饲养母猪繁殖小猪来应付一家老小六七口人的生活所需。

也许是出了车祸所致,他不久之后就没有了车开。且欠下了大堆的债务。他灰溜溜地夹着尾巴回到乡间,回到他不齿的、被他嫌弃说满身猪粪味的婆娘身边。他依旧是那种放荡的样子,和几个相好牵扯不清,妻子放下家务,背着细崽跪在他的面前求他离开那个相好。他大脚开去,将妻子和儿子踢出老远。自己的钱花光了,他大大咧咧地回到家中,搜索尽家中的存钱罐里的那点毛票,之后扬长出去喝酒或者赌博,黄昏的时候才踉踉跄跄地被村口小酒馆的老板搀扶回家。

他一直和妻子过着分床不分家的生活,直到他死去的前三天,因为散失自理能力而回到了他当年结婚的雕花木床上。儿女都大了,出嫁的出嫁,在外打工的也短时回不来,只有妻子一边料理沉重的家务,一边端屎倒尿地服侍他。朋友到病榻前去探视他,他已经病笃到不能言语,他泪眼滂沱,翘着三根指头。旁人不明其意,而妻子却已经泣不成声。而他时不时回望她忙碌的身影,眼神中有歉疚和不舍。

葬礼那天,下着大雨。已经是一抔飞灰的他透过遗像在审视探测现实的世界。作为遗孀的她领着儿女在随着道士的呼喝,一遍遍地答谢亲友,叩首,叩首,叩首。隆冬的冻土在她的膝下塌陷出两个明显的坑漕。

随葬的人群迤逦从山中的墓地折返,我的视线偶然扫到她,竟然发现她紧紧箍住他的遗像,残留泪滴的双眼中有失而复得的满足。

男人啊,男人,你为什么不对只属于你的女人稍微好那么一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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