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届行参菩提散文奖参赛作品】初秋月见湖/郭宗忠
莲蓬长大以后，黑水鸡也长成了成鸟。月见湖里的荷叶上移动的，不用细心观察，三五成群，或者独自行走觅食的，那是黑水鸡。
这时候太阳出来了，金飒飒映照在湖水中，荷花开放的，败落着的，莲蓬还带着穗的，已经没有金穗的莲蓬，这湖中的时日，这也是每天的变化。
从远处过来一只黑水鸡，急匆匆的，在荷叶上跑着，遇到荷叶不相连接的地方，就开始急速游泳，它很快地从湖的西北角赶到了东北角，看它突然发力，驱逐了两只黑水鸡，然后又驱逐了单独的一只黑水鸡。我在想，这是这只黑水鸡的领地，它的巢和它的孩子也许就在这里，它是不容其他鸟儿来侵犯的。
太阳照在芦苇之中，却突然发现芦苇也抽出了穗，这种散开的粉红连成了一片，也是一道风景。等到了深秋，它们也会像一个人白了头，在阳光里，更像一个智者，丰富的人生与阅历，让芦花有了更多的自信和自我。现在，芦花带着青春的热情，它的芦苇中的苇莺今年最后的一窝也已经出巢，离开家乡，不知道到哪里开始了鸟的生命征程。一对老了的苇莺不再歌唱，只是在芦苇边上的柳树上站着，它们好像在回忆过往的岁月，也好像都把对远走高飞的鸟儿们思念和挂念，只是两只鸟心照不宣，不说透，怕哪一句说出来，让对方忍不住的泪水溢了出来。
今晨的月见湖格外安静。没有野鸭，没有黄苇鹣，也没有来巡视的鸽子，初秋凉爽的空气与晨风吸引了三三两两的健步者，他们经过稻田田埂上的小径来到湖边，欣赏一会儿湖中的景色，转眼间，已经不见了人影，他们也会像黑水鸡不知道隐身在了哪一片荷叶下。然后，月见湖更安静了。只有黑水鸡还是按照自己的生活方式，在每一个清晨每一天守卫在月见湖里，这一方天地也许就是它们生命的整个世界。
一场傍晚的暴风雨，然后几天后的一场夜雨，风暴一样响起的蝉声好像在这场夜雨后戛然而止。雨已经过去了有一周多，天气早晚凉爽，中午太阳呈现出来的秋老虎，还是让人有在夏天里的感觉。不过，一只蝉声也没有了。这让我惊奇。往年，在这样的季节，单独的蝉声还能偶尔听到，我想到了蝉的生命的短暂。
起初今年夏天听到第一声蝉鸣时，也是在这月见湖畔，时日快到了6月底的时候，从月见湖对岸的柳树上突然传来一声微弱的试探一下的叫声，然后整个夏天，蝉们不分昼夜，起劲地叫个不停，没有任何一种鸟声能超过蝉们齐鸣时笼罩住整个夏天的气势。蝉虽然比最小的蜂鸟还小，但是它们叫声的强大，以及穿透力，以及耐力，以及相互应和的凝聚力，在大自然里是无可比拟的。然而，这才是一半的蝉在叫，另一半的蝉——雌蝉，是没有鸣腔的，所以，雌蝉一辈子除了飞动时翅膀的摩擦声之外，是没有其他任何声音的。它与雄蝉交配，时间有的长达半天，然后雌蝉在雄蝉鸣箱的部位能孕育几百甚至上千的白色的卵，一旦卵到了生产的日期，雌蝉会用它独特而坚硬的尾部的细针一样的排卵器，刺进柳树或者其他树枝里排卵，在树枝上一个空一个空一排排并列着，雌蝉多大的利器才能穿进了树枝。
雌蝉产完卵，这一根树枝也就渐渐干枯在树上，如果你在柳树上看见枯死的一根根细树枝，那里面都会有蝉的卵，掰开这样的树枝，一排排空隙里是密密麻麻的白色的蝉卵，等树枝干透了，大风吹动的时候，蝉卵会从树枝中脱落出来，掉落在草地上，卵会一点点朝地下钻进，至少得钻到地下十厘米之处，有的甚至达到三四十厘米之深，然后它们靠吸食树根的汁液，慢慢从卵变成很小的知了龟，这三四年的时间，它都在黑暗的地下不遗余力地拓展生存的空间，用三四年的时间才长大到成虫，慢慢朝地面挖掘，等感知到夏天来临，可以钻出地面的时候，它们多会选择雨天，雨滴敲开它们离地面的一层土，形成一个小洞，这个时候它们是不出来的，在白天，它们得防御天敌——几乎是各自鸟，都会把它们当成丰富的大餐，所以它们学会了防御和自己独有的生存方式，然后，等天快要黑的时候，它们就伸出铁钳子一样的爪子，爬出地面，朝着树上爬去，经过一两个小时，蜕掉土色的壳，羽化成仙一样，成为了一只空灵而仙骨道风一样的蝉——燕尾服一样的蝉羽，带着包浆棕黑色玉质一样的躯壳，然后占领了整个树林，饮清露，不食人间烟火，真的达到了“居高声自远”的境地。
我喜欢夏天的蝉胜过了所有的鸟类，它们应该是淡泊名利的君子，它们应该是山林里的真隐士，它们应该是内心与外在达到完美一致的智者。这么多年黑暗里的磨砺，它们在阳光里如此短暂的生命，却没有一声抱怨，只有歌唱与赞美，嘹亮的歌喉，并没有想去与谁比高低，却让世间的万物，都臣服在它的自我里。
在湖边突然没有了蝉声，好像突然有了不适应，它们来去自如，带走了夏天，把秋天和冬天留给我，把唯一的蝉蜕留在树上，经冬历春，等待生命的又一个轮回。
2021年9月3日
月见湖畔竹亭
作者简介：
郭宗忠，毕业于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著有诗集《回归》《隔世故乡》等。首届“剑麻诗歌奖”得主，获“军旅优秀作品”特别奖。现居北京，从事文字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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