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瞎子说书,讲那过去的故事!
文章的题目有些不恭敬,应该尊重的称他们为盲人,但写的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那时还不如现在文明,都是俗称,为保持当时的意境,还是直接说的爽快些。
冬闲的时候,在农村,除了看露天电影,就是听瞎子说书。
这是一件非常吸引人的事情。
八十年代有一部电影叫《被爱情遗忘的角落》,里面就有过这个场景。
说几个小青年儿撺掇说书的瞎子唱黄曲儿被举报的事。
我听过的说书不是这个样子的。
眼睛坏了,不能和正常人一样去劳动,但他们也要生存,所以有很多的盲人就去学打卦算命,算命仿佛也成了盲人固定的职业。
现在街头算命的有的人本来眼睛是很好的,但他也要戴上黑色的眼镜,故意显出高深莫测来,天机嘛,哪能随便透漏呢?另外还有一些就是卖唱,就像赵本山的二舅一样。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时,那时是文革后期,算卦属于封建迷信,当时但对封资修的批判还是非常严厉的,不像现在,大佛寺的头柱香据说都是很有竞争的排队去烧,各地人们都恨不得从天上降下几个仙儿来,当作旅游资源,让人们去顶礼膜拜。
那年县里把原来在街头算命的几个半仙儿、铁嘴儿什么的聚到一起,成立了一个组织,叫“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经过培训后,挨个公社的大队演唱京东大鼓,那几年的每个冬天,在我们大队的几个生产队里都要唱几个晚上。
在学校教室的讲台上,摆上两个讲桌,两个盲人,一个弹弦子,另一个左手拿两块铜版,右手拿鼓槌,盘子大小的鼓支在桌子上,左手一摇,叮叮作响,右手一击,咚咚有声。
因为是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所以一般都是先朗诵主席诗词一首,然后再开唱。
咚咚咚
红军不怕远征难,
万水千山只等闲。
......
三军过后尽开颜。
吟罢主席诗词一首,听我喉咙嗓哑慢慢的道来... ..."
当时的京东大鼓内容也很丰富,《送女儿上大学》脍炙人口,耪地的时候都能唱两句。
再就是传统革命战争题材的、忆苦思甜的,当时有一部书叫《张天宝逃荒》,说的是贫下中农张天宝遇到荒年,带领自己的两个女儿和儿子小宝逃荒的故事,批判那万恶的旧社会地主汉奸欺压农民的事。
我印象最深的一个细节,寒冬腊月,张天宝一家逃荒在外,傍晚了来到一处豪宅,上前敲门,开门的是地主的管家,开门一看是几个要饭的,本想用狗给轰走,但一看张天宝的大女儿有些姿色,就打起了主意,把他们带进了一个冷屋子,让他们住下。
管家假惺惺的问家里的狗腿子(那些年特流行这个词,现在满大街都是流浪狗,再加上有钱人无聊人家里养的各种狗,所以现在满大街都是狗腿子),
“这个屋不冷吧”?
“不冷,去年正月还做豆腐来着呢”。
靠!去年正月做豆腐还能管到今年冬天不冷呀。
这句话流行的好多年。
《张天宝逃荒》悲惨凄凉,在整个逃荒过程中,受尽了地主恶霸、鬼子汉奸的欺压,到最后儿子小宝参加了八路军,成了一个光明的尾巴。
那时我年纪小,内容记得不多,但到现在也还记得冬季的夜晚,灯光摇曳,弦声凄凉,在咚咚的鼓声中,那些长辈的妇女,一边用衣袖擦着眼泪,一边看着台上的两个瞎子,瞎子的眼睛有时眯着,有时翻白,咿咿呀呀的唱着过去那凄苦的日子。
《张天宝逃荒》这部大鼓很长,一般要用四五个晚上才能唱完。我记得那年在学校教室里唱了三个晚上后,又转到另外一个生产队去唱了,后来的记忆就是,天上布满星,地上亮晶晶,曲罢夜深,我跟着家里的大人们回村,走过低矮的茅草房中间的胡同,耳畔回想着瞎子凄凉的鼓声,冷风吹过,浑身起鸡皮疙瘩,仿佛我们走的也是张天宝一家走过的逃荒的路。
瞎子说书,也是需要点上煤油灯的,人们可能以为,如果看不到他在那里唱,就和听收音机差不多了。
那些年还有一部有意思的大鼓,叫《孔老二访问莫斯科》,说的是赫鲁晓夫晚上睡觉时,眼睛一迷糊,房间里多了一个人,仔细一看,欧,原来是老朋友孔老二......,内容自然是记不清了。
... ...
那些年除了用宣传队的形式宣传革命思想,还用游街的方式批判丑恶的行为。
第二年秋天的一天下午,先是挂在墙上的有线喇叭发通知,说移动游街的坏分子到我们大队,要求做好批判教育工作。到下午的时候,从公社的路上来了个人,前面的一个空着手,是公社派来领队的,第二个扛着一根很粗很长的木头,第三个脖子上挂着几串玉米,还用一根棍子拉着第四个人,大家一看,嘿,这不是去年冬天说书的那位嘛。
扛木头的罪行是偷电线杆,挂玉米的是羊倌,他在放羊的时候,顺便偷了玉米准备在山上烤着吃,这个瞎子则是做了地下老本行,偷着给人算命了,移动游街和移动手机不一样,移动手机是人不动,信号动。移动游街是挨着个村的展示一下自己,在公社带队的引导下,前面的拿着铜锣,嘴里喊着:我叫XXX,偷木头,镗———,我叫XXX,偷玉米(棒子),镗———。
移动游街后,天黑了就住了下来,晚饭后没什么事,这四个人在一起打开了扑克牌。这让我非常的诧异。因为在我的印象里,公社领队的白天对这些“坏人”非常凶,现在咱们还能坐到一起打牌呢。
瞎子打牌非常厉害,眼睛看不到牌,但能用手摸出红桃梅花方片来,还知道是几。听说瞎子打牌,来围观的人就越来越多,于是就有人起哄,说去年的《张天宝逃荒》没听到结尾,要瞎子再给唱一段。瞎子说没有家伙事呀,就有人给捡来两片碎碗片,夹在手上一摇,也叮叮有声,虽不如铜板清脆,但也能响出大鼓的意境,于是,喉咙嗓哑又开始慢慢的道来... ...
日子就这样的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