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不是谁都有的缘分

寿命长短，决定可能性的多寡，有些东西，是一辈子只有一次的缘分。比如某地，以为之后还会来，却再也没有机会接近。比如某人，凭空生亲切，遂为随其左右、对床风雨挚友，然一别之后，再难相聚，即便偶遇，各自关注已大相径庭。转瞬即逝太多，根本不给重温的迟疑，故所有相见皆缘分，而重逢难再，任何事物，大抵积累过多，自会失衡，便不甚珍惜。

有欲无望，不觉时迟，推门年将尽，人去楼空，自己仍需没完没了赶活。忙碌无外几方面原因，一则工作量确实饱满，一则效率其实低下。对于这般忙碌，欲人知而又畏人知，说出来矫情。缘起时起，缘尽还无，无论何种状况，其只存在于工作期间，退休之后，自会消失，坊间有言“生前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只有忙碌异常时，才可能享受闲暇，无所事事间，空闲则是一项耗人的煎熬。由此看来，忙碌不是谁都有的缘分，是一生一次的际遇。幸运如我，不幸也如我，生活本身不圆满，建立在遗憾基础之上的人生，同时充满期待。

忙碌与闲暇，有时只是一种心态，而非行动，忙碌有时无关效率，生活态度而已。闲无出路，懒无机会，成年人的世界，何谈容易，惟有努力。三毛感叹：“一个成功的中年人或老年人的背后，往往有着许多辛酸血泪的故事。尚且不够，那份持续的认真与努力，也是一个成功者必然的付出。”闲得太久，打不起精神，已无从用功，总是无精打采。一旦成瘾，意志消磨，生命中的可能性随之减少。别惹比你闲的人，他有的是闲功夫盘你。

忙碌至心累，或不在工作本身，在于工作之外复杂的人际关系，性格峻直、行为孤耿者，难以应对。钱穆归纳“人品大略可分为三类：有志于道德者，此为己之学；有志于功名者，此为人之学；有志于富贵者，患得患失之鄙夫也，此乃不可共学之人”，逡巡于自己的命途，患得患失之鄙夫，最为忙碌，最是心累。决然有去意，却又身处两难，或被欺，多数时候是自欺，心累源于自欺，隐然的痛楚，挥之不去。

过度概括至某种极端程度，他人便会给你贴上标签，久而久之，你也以此标签自定义，但有改变，无所适从。忙碌之人，突然闲暇，会浑身不自在。人生贵得适意尔，林语堂说：“对我自己而言，顺乎本性，就是身在天堂！”谈论天堂者，因其不在天堂，或无法久留天堂的舒适区。框定在人生的有限性里，所谓顺乎本性，忙者忙，闲者闲，由他去吧。

思想的忙碌，既明且哲，在于常思一二，不想八九。没有了信仰，没有了是非，没有了创造，此般庸福，一堆骨头，几无血肉，楼阁构建于空中。却并无意识，常以听来的真相，谩骂某人，以本能的自用，断定某事。人所固有者，自己无不具有，哪里是在意真相，只是在意想在意的部分。或一知半解，自以为是，揣着一根牛毛，以为拥有一头牛，吕思勉讽喻道：“如其所说的明明是封建时代的民情，你却把来解释资本主义时代的现象；所说的明明是专制时代的治法，你却把来应付民治主义时代的潮流。”一花零落百花坏，东枝憔悴西枝败，程伊川“不学便老而衰”者，所指在不学，在思之惰。

一路风尘，黯然而返，“未之思也，夫何远之有？”缘分大致亦然，在四季风物的更替里，缓缓消失。忙碌的缘分，不至谁都有，却谁都可以拥有。其之所以免费，不是因为廉价，恰是因为无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