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
篋裡春衫撫欲癡,賣花聲遠上燈時。——代序
詩部:
閒居三首
時屙猶未已,遠登秦嶺巔。寥寥二三子,尋異不與言。孤歌曠誰侶,山風拍我肩。起聞清泠曲,澄澈如碧蓮。松柏陵澗水,積雪壓寒山。野鳥時疾飛,傍鄰皆未眠。凍泉滯清溪,長夜何迷漫。
獨居不解飲,掩扉寒更深。開軒春花發,入室秋露浸。堂廡非我謀,務農力難任。我執書一卷,索居且沉吟。各感零落事,萋萋沾衣襟。
恍惚一別後,須臾二十年。故友多年少,意氣金鞍前。驅車鹹陽市,走馬渭水邊。裂石尋羽箭,飛目眥凋丸。歡笑皆如舊,只是不深言。歸家聞犬吠,老父鬢已斑。愧我非彥才,委身求刀鉛。浮名誠所喜,區區何所歡。來者日已親,去者日已遠。鄉裡多不識,喟然獨長歎。
為新年作,寄薔薇
夜車流如水,城市深於浪。路燈影如魅,繁華之海港。櫥窗有紅樹,映於玻璃上。樹角風吹動,銅鈴輕扣響。稚子其徘徊,童曲吟哦唱。入我兒時夢,見我舊衣裳。泠泠月光下,沙灘春水漲。春水寒似冰,彼岸其遙望。
屋頂飄彩帶,小雪薄如片。木鐘偶躊躇,光陰皆輾轉。鄰街靜無聲,綺羅齊消散。偶有過路人,匆忙於往返。時聞深巷中,爆竹暗香滿。俯拾其芳菲,俟此微香暖。燈光灼如火,火光淼如幻。高樓沉萬目,煙花之璀璨。
小院發華葩,新年隱隱見。寂寞中幽美,微笑裡燦爛。朝夕擷其實,露珠在花瓣。深涼其顏色,濕潤我雙眼。知子不能語,如我般舒緩。我若沉默時,也如子無言。花事終一開,流鶯飛宛囀。花事終一謝,生命之微綻。
置酒華山道中,與友人七章
愚者甘其飲,智者忘其憂。旦夕無所悲,目見惟山丘。非欲持酒觴,所樂有同儔。歡言多未足,何能事迎籌?千年休為慮,願偕白雲浮。
落落淩絕頂,素日出東林。上見無窮樹,下見無底深。仙期逝漸淼,蓬萊不可尋。東望臨汗漫,會然知我心。
磊磊澗底石,淼淼石下魚。逍遙無定止,吾也愛此居。盤桓弗能已,見我獨長噓。昔作青松柏,今若濁水泥。棄置便腐朽,良材複何惜。
古道何微茫,譬如陌路塵。遺跡久凋廢,咄咄欲誰陳。蓮花騰紫氣,翩翩謫仙人。燕市仞仇虜,齊國泣衣襟。雪花如連弩,層層壓北門。念我韓居士,驚悚忘其身。
興來何所往,應在南山陲。置酒何所飲,應與故人期。喧喧惟鳥道,隱隱獨林霏。不覺酒已盡,悠然見落暉。與君應已樂,不醉複何之?
盤龍倚危石,淩崖不可攀。左見千尺穀,右見萬仞山。有花生絕壁,無風亦有寒。寄言遠行客,相勿驚離顏。
獨持一壺酒,願醉不復醒。遠遊天地間,微軀寄幽冥。涉江尋蘭芷,搖落如浮萍。終亦不能醉,誰複遺世情。形骸托於世,零落惟此生。
木棉三章
我惜君之翼,子憐我之裳。相顧繁花落,不得慰風霜。
索風悲回發,忽記當時囑。系將白蘿葉,吹向西洲去。
子心未相許,我亦無深諾。但惜五月枝,莫使輕棄墮。
歐戰
良夕迥無人,微光何嫋嫋。撐傘獨候子,路燈與街道。公車時穿索,軀體重而老。密雨相爭呼,錯雜若音調。打濕五線譜,樂章其枯槁。斗室宛螢火,立體正環繞。
臨考閑題,和陶雜詩八首
索居寡人事,所見惟危牆。安貧如此爾,且自酌壺漿。來往爭相呼,有鹿失玄黃。驅逐布大野,銳鳴聞八荒。古時盛名者,零落同草莽。高樓溢南風,萬古終俯仰。
長夏多光輝,灼灼使人懼。盈窗皆烈日,我心不得住。隔岸聚比鄰,置酒皆歡豫。我若陌上塵,同席夫何如。歲月多荒蕪,淹忽生長慮。相思皆瞬息,何以事遠翥?前路無所托,莫問泊流處。
終日無所歡,諸事無一喜。何時返自然,縱使獨長徙。碌碌棲池沼,斂翮結棄置。命運如轉席,空負沉沉意。志應在四海,銜石複何益。
赫赫顯朝市,豈知田與桑。驅車東門裡,錦衣羅琳琅。燕趙遊俠兒,彈玉嬌且狂。荷風吹裙裾,美人傅異香。冠帶漸相傾,列市宴糟糠。榮名孰持久,且為酒一觴。
閑廬擁薄衾,花鳥自歡娛。微雨知時來,萬物蒙初蘇。高樓隔深巷,斯裡絕餘墟。醉去當獨飲,醒還讀我書。避居無人問,一任故人疏。詩書相對酌,經傳與之俱。雖無人見言,徘徊亦為趣。所見皆幻化,湮沒於虛無。
昔畏難久居,駐顏不願老。區區數十年,萬世孰永保?不惜歌餘悲,但傷空逝早。濟濟宛與洛,茫茫何足道。軀體無所依,所愛空懷抱。此心亦已去,托體同荒草。
擁書何為謀,委身求營仕。但悲正盛年,立意豈為恥。廣袤不得顧,枉存身一已。曷學先賢者,終日置田裡。饑惟獨此身,飽存天下食。采菊匪所止,南山可以擬。
憶昔少年時,歡顏忽如昨。日夕不我俟,寒風摧相迫。去去何所念,歸家事舊宅。遠別行千里,長者鬢已白。舊時園中苗,今朝複長陌。泛觀《山海圖》,忽羨遠行客。寄身同黃鳥,天地假相托。
成都印象
列車入海隅,懸浮於夜空。轉眼大城市,雙眼複朦朧。
夢來孰留我,夢去即長失。夢中曾一諾,夢夢略如此。
光滿琉璃鏡,夏雨響空城。冷街客自掩,石橋濺水聲。
接觸皆軀體,印象久消矣。形容何所覓,暗夜深燈裡。
擬感懷
去家三千里,長謁聖者居。側目絕世事,擁書固吾廬。向來音信斷,一任故人疏。中夜風悵悵,伴我漫嗟籲。
謁杜公草堂
君去留此舍,我來細雨深。望君如望我,此意皆沉沉。花徑客長據,茅堂虛無人。高名世所羨,雕章豈問津。野鳥一啁啾,遠魂得所欣。
旅次道中
樽酒辭芙蓉,悵悵欲何之。帝京如夢裡,偏向夢長思。倚車人竟老,滿岸楊柳枝。雨逐寂寞夜,華燈初上時。遠客皆奔走,區區謀珠輜。秦蜀相送地,孤亭惟一揮。衣染風塵色,少年何所羈。親愛獨無寄,微心聊相持。
小站
虛紙余空跡,水青浮素墨。澹澹而拂拭,稍沾江南色。時在天之東,時在天之北。城市複微火,目光皆可惑。欹窗偶一望,凋板穿群刻。
贈披雲
索居殊寂寥,長餞勸落暉。鳥隨秋風散,人因夜闌稀。酌酒無客飲,花落盡沾衣。東鄰若有問,應念故園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