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国二十六，开地三千里，却谦逊地让人折服

这才是真正的春秋之楚庄王（22）

主笔：闲乐生

公元前591年，戎马一生的春秋霸主楚庄王带着他最绚烂的一缕光芒早早地离开了人世，终年43岁。在他人生的最后三年中，楚国再没有对外发动战争，中原诸侯大多臣服了楚国，齐秦二国也都成了楚国的铁杆盟友，只剩一个晋国还稍微猖狂一点，据说，楚庄王还想跟晋国再打一仗，彻底打服他们，决心已下，便在朝廷上宣布：“有敢谏者死无赦”，令尹孙叔敖却冒死劝谏他说：“院子里有棵榆树，上面有一只蝉，正想要伸开翅膀飞去喝叶子上的露水，却没有发现有一只螳螂在后面，低着头，想抓了它当大餐吃；螳螂刚想吃蝉，却不知道后面有一只黄雀，仰着头，想啄了它当成午后甜点；黄雀刚想吃螳螂，却不料树下有一个小朋友正拿着弹弓要打它；这个小朋友刚要打黄雀，却不知他的脚前有一个大坑，身后也有刺人的荆棘。这就是贪前而不顾后的危险啊！”（出自《韩诗外传》，成语“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也典出于此。）

楚庄王一听，立刻罢兵。

在顺境时考虑逆境，在得意时不忘戒惧之心，身处巅峰而能够洞察远处的危机，这大概就是楚庄王能够成功的原因吧。可惜，楚庄王的子孙楚共王、楚平王等人不明白这个道理，结果大好局势毁于一旦，被吴王阖闾黄雀在后了。而有了这么多前车之鉴，吴王夫差居然还会被越王勾践又给黄雀在后；看来，这道理说起来容易，身在其中的人们却往往看不透啊。

当然，这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我们后面的篇章再来讲。

楚庄王去世后，他年仅十岁的儿子熊审继位，是为楚共王。两年后，公元前589年，楚共王在蜀地（今山东省泰安西）主持了楚、秦、宋、陈、卫、郑、齐、鲁、曹、邾、薛、鄫十二国大会盟，除了楚国的死敌晋国以外，春秋所有重要诸侯全部到场，可以说是春秋时代规模最大的盟会，此时庄王虽已去世，但楚共王才12岁，故这次盟会可以看作是庄王事业的延续。虽然，宥于蛮夷的身份，楚国不可能像齐桓公、晋文公、秦穆公那样得到周天子的正式伯主册封，也不可能会有天子赐胙、御用车马等法定荣誉，但历史上几乎没有人否认楚庄王的春秋霸主身份，无论功业还是德行，他都实至名归。

《逸周书 谥法解》上说：“兵甲亟作曰庄，澼圉克服曰庄，胜敌志强曰庄，屡征杀伐曰庄”，确实，楚庄王的一生，就是刀光剑影的一生，激情燃烧的一生，戎马倥偬的一生，南征北战的一生。《韩非子 有度》上说他“并国二十六，开地三千里”，黄河以南，几乎尽在其掌握，其武功之盛，空楚国之前，绝楚国之后。可惜上天不是吝啬给一个人的才华，就是吝啬给一个人的年华，楚庄王的英年早逝，留给了楚人最大的遗憾，如果多给他二十年，或许楚国在战国的局面会完全不一样。吴越能否崛起，恐怕都是未知之数。

当然，论武功，楚庄王虽问鼎中原，饮马黄河，但毕竟只是个地方政权，与秦皇汉武唐宗宋祖还是没得比，这是历史的局限，没办法的事儿，可是论人格魅力，楚庄王却不逊于任何一位古代帝王。

第一，庄王他虚怀若谷，爱护属下。有一次，庄王去云梦泽打猎，射中了一头科雉，申公子倍却不由分说冲上去夺了过来。大王的猎物你也敢抢，不想活了！大家都以为庄王一定会大发雷霆重重处罚子倍，没想到庄王却大度一笑，没有追究。三个月以后，子倍突然得病死了。此时庄王正从邲之战回来，要大赏有功之臣，子倍的弟弟来见庄王，要求封赏子倍。他说书上记载，射中科雉的人活不过三个月，所以子倍抢到那头科雉，代替大王死了。庄王立刻下令到府里把古书找出来看，上面果然有这条记载，于是就重重地赏了他们家。这件事当然只是一个巧合，但它恰恰说明了庄王的臣子对他是多么的忠心，而庄王对他们又是多么爱护，以至于他们不顾生死，为了国君甘愿自领厄运。

第二，庄王他以己度人，爱护百姓。先秦典籍《尸子》上记载了这么一个故事：在一个雨雪纷飞的夜晚，庄王身着皮裘，看着窗外，只见天地一片萧瑟，他长叹一声道：“寡人穿着保暖内衣貂皮大衣都觉得冷，那老百姓和外地来的打工仔就更受不了了。”于是他派人巡查各地，看到没有地方住和没有粮食吃的人，就赶忙提供救济，国人感动极了，都说：“大王如此关心百姓的疾苦，感谢大王，感谢朝廷！”汉朝刘向的《说苑》也记载了类似的一个故事：“楚庄王伐陈，舍于有萧氏。谓路室这人曰：'巷其不善乎，何沟之不浚也？’”以庄王之霸而留意于一巷之沟，其爱民可见一斑。

第三，庄王他大智若愚，观察人才。“一鸣惊人”的史事前面我们已经说过了，楚国和秦国不同，它地幅辽阔，人才辈出，不需要从外国引进人才，但如何甄选人才却又成了一个大问题，所以庄王在继位之初假装昏聩，暗中观察人才，终于发现了苏从、伍参、蒍贾，屈荡等一大批忠贞国士。刘向的《说苑》还记载了楚庄王一个与众不同的“求人三法”：楚庄王喜欢打猎，大夫们很是忧心，于是劝他不要安于享乐，楚庄王却说：“我打猎是为了求得人才，凡是能够凭榛木去刺杀虎豹的，我就知道这个人一定是个勇士；凡是能够和犀牛相搏斗的，我就知道这个人一定是个猛将 ；打猎回来肯把猎物分给别人的，我就知道这个人一定是个仁者。”

第四，庄王他自律自省，居安思危。楚庄王天纵英才，是个聪明绝顶的人，历史上这样的国君往往都非常骄傲自负，可是楚庄王却不是这样。他初即位时，内外交困，生于忧患，所以他一鸣惊人后，便勤于国事，兢兢业业，且武功越强，霸业越盛，心中反而越发谦逊谨慎，据《渚宫旧事》载：楚庄王见天不现妖（无水旱之灾），地不出孽（无崩震之祸），就祷告于山川说：“上天不要忘记我这个寡德的人，应给予警示。”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楚庄王就是这样一个能够向上天检讨自己的过失的人，这样的人不会拒绝别人的劝告，也永远不会好大喜功，得意忘形。邲之战，楚庄王虽然在大败晋国，但由于他手下大将王子婴齐在此战中“三言而不当”，这让他十分忧心，以至于他得胜归来经过申邑，太阳已在中天，他却仍然不肯吃饭。申侯还以为自己招待不周，赶忙伏地请罪，庄王叹息着说：“这不关你的事，我听说某位领袖英明，而旁边又有人指点，他就可以王天下；某位领袖具备普通才智，而旁边又有人指点，他可以霸天下；某位领袖是才智低下的人，而大臣们还不如他，他就会自以为是，直至国破身亡。我是才智低下的人，而大臣们还不如我，所以楚国正面临着灭亡的危险。任何时代都有圣人，任何国家都有贤才；天下有了贤人，唯独我得不到，这让我怎么能不担忧呢？”

楚庄王用武力降服了大国，以仁义使诸侯顺从，还忧虑自己不具备圣贤的才智，恨自己无才无德，想得到更多的贤才帮助自己，而担忧的吃不下饭，这样的人还称不上伟大吗？

楚庄王就是这么一个人，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