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甲花
读《毛泽东诗词》,偶然看到一首《咏指甲花》:
百花皆竞放,指甲独静眠。
春季叶始生,炎夏花正鲜。
叶小枝又弱,种类多且妍。
万草披日出,惟婢傲火天。
渊明爱逸菊,敦颐好青莲。
我独爱指甲,取其志更坚。
再读注释,有些懂了,指甲花又名“菊婢”,意为菊花的婢女,而其花开似火,如此才有了“惟婢傲火天”一句,至于“志更坚”似乎有些难懂:一束弱不禁风的花,如何谈得上志坚?
百度说,指甲花就是凤仙花,因花形如凤凰展翅,故名凤仙,其花是旧时女人染指甲的纯天然染料。女人与花,真是相得益彰。元代杨维桢的《凤仙花》诗中就有“弹筝乱落桃花瓣”一句,想想吧,染了红指甲的女子指筝之时,纤纤玉指上下翻动,好似桃花瓣纷落如雨,该是多动人心魄。只是,这样妩媚的花,活生生让女人的手指头成为风景,又怎么会意志坚定,连伟人毛泽东都生出感慨?
知道它的英文名字,似乎就明白了,等花期一过,籽荚是不让人碰的,轻轻一碰就叭的一声炸开来,把所有的果实都弹飞出去,果然有些刚烈女子的忠贞劲。Don't touch me(别碰我),连大洋彼岸的英美等国也不得不如此称呼它,简直就是个贞洁烈女。
前几年在网络上人气极高的“私奔体”很有些贞洁烈女的味道。私奔体的中心思想是:我决定放弃一切。
王功权是个名人,名气不大不小,他的成名不是因为他是鼎晖创业投资基金合伙人及创始人之一,而是他的私奔体;而那个叫加缪的人一直不肯承认自己是个哲学家,他说,唯一值得认真思考的哲学问题就是自杀。所有人都有搞掉自己并美其名曰涅槃的权力,只不过大多数人不这么玩,除了临阵退缩胆小如鼠外,还有个成本核算问题。
李香君比王功权要狠得多,她不仅仅放弃一切,她已经很认真的开始考虑加缪的哲学问题了。《桃花扇》如火如荼的进行中,情节急转直下,李香君很哲学地自杀了。
满楼霜月夜迢迢 病卧空楼恨未消
行影相伴伤别离 血痕一缕在眉梢
狠心揉碎如花貌 换得我无瑕白玉命一条
我也曾桃夜渡口把侯郎找
我也曾燕子矶头忆吹箫
又谁知秋风秋水愁煞人 化作血泪逐雪涛
唱词极悲壮,悲壮得似乎除了爱情再没什么奔头了。李香君很绝然,毕竟爱情不是发救济粮,时候到了就人手一份。不死几个好人,似乎钓不到观众赢不到票房,戏总要煽情一点才够味。痴心女子负心汉,老话就是这么说的。虽然情节狗血,却是屡试不爽的票房保障,不信去看《桃花扇》,有百多年了吧,还是场场爆满,票友们早已耳熟能详,要的就是这个劲,李香君悲愤撞墙让全场起立惊呼,一个人见人怜的小女子的决然一死,立即把一个平庸至极的情节打造成一件晶莹剔透的艺术品。
阮大铖陷害侯方域,并强将李香君许配他人,李不从而撞头欲自尽血溅诗扇,侯方域的朋友杨龙友用血点在扇中画出一树桃花……
那段李香君与情郎的对唱其实很精彩:
九曲黄河起波涛 肝肠似搅狠难消
南望秦淮人不见 心底把我的香君邀
红楼掩门半年了 乌云层层锁长桥
花不插 地不扫 空抹脂粉有谁瞧
怎能忘当初定情肝胆照 我掷诗扇你把红豆抛
你言说红豆不变心不变 如今我独对青灯泪滔滔
梦魂天涯香君找 肠断秦淮苦煎熬
我怕看南来失群雁 我怕听箫声呜咽歌如潮
我把血泪和酒饮 我将血泪洗罗绡
这爱够坚贞了,当文弱的李香君遇到处心积虑挖坑的男人,一脚踏空是想当然的,女人的付出换回一个负心男人的洋洋得意,结果还是一场游戏一场梦。
自古痴情女子都很难承认一件事,那就是自己这回确实是被人耍了,很难有勇气承认自己确实是踩到一摊狗屎。不承认又憋气,于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女子,他们报负他人的方法只能是自己和自己过招,自己和自己过不去。牙一咬心一横,白绫三尺了断了自已。因为她们无法为自己的爱找一个美满的不负如来不负卿的剪彩嘉宾。相比之下,李香君像杜十娘一样成全了自己,只为了验证了一件事:对于一些注定要成为悲剧的情节来说,这世界上,除了墙之外,靠不住的还有男人。
于是,做女人,很多时候是需要一点指甲花精神的:别碰我,我会疼。
指甲花,又名凤仙花、小桃红。一年生草本,花期为6-8月。花形翘然如凤,故名。植株色彩浓艳,旧时多以花叶染指甲,整株均可入药。
其果实为荚状豆,成熟时遇外力炸开为旋卷的果瓣,种子球形,状似鲜桃,外荚开裂后种子弹出自播繁殖。因籽荚轻轻一碰就会弹射很多出籽来,成就其不可冒犯的品格。花语为“别碰我”,又因此特性,成为坚贞决然的代名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