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中秋的月
中秋的月
中秋的月,是我期待了很久的。
从八月上旬返校后,一直没再回去,总挑不出整两天的时间来。家人对此表示很理解,总说“高三忙,你忙你的”。
记得返校的前一天,也是一个凉爽的日子。我买了奶粉过去看望姥姥,她已是九旬高龄,重孙也到了婚娶年龄,儿女都很孝顺,邻居们常赞她命好。其实她也是一个命苦的女人,年纪轻轻时,姥爷便走了。那时,最大的儿子刚刚成家,最小的女儿才读小学。姥姥年轻时体弱多病,常常修养在家,自姥爷走后,她的身体竟一日日好起来了。大家推说是信仰了基督教的关系,但我觉得不仅如此。五个孩子,再怎么难,她怎能不强撑起这个家?而基督教让她找到了“主”,找到了精神的寄托,或许给了没读过书的她莫大的安慰和支撑吧。
对于姥姥,我最初的印象是很模糊的。那是在她的老家,一排五间的石头房子里。妈妈说,那座房子,是姥爷趁着晚上大队不派活儿时,一凿凿地凿出一块块方石,连夜搬回来,慢慢垒成的。那处院子里,有几颗枣树,小时候我去那里主要原因便是奔着甜香的枣儿去的。记得有一晚,我和表妹住了下来。夜晚,姥姥把盘着的头发拆解开,只见长发一垂而下,长过腰腹。那一刻,我躲在被窝里,瞪大了眼,第一次看人的头发有那么长,暗自吃惊不已。长大后,每每与我妈妈说起此事,她便说我是瞎说,说姥姥从没留过长发。那我的印象,是从哪来的呢?如果我的记忆是错误的,那么我想,每一个小孩子都是天生是故事家。我对姥姥的第一印象里,藏着神秘的想象。
我对姥姥神秘的想象,或许还与姥姥的名字有关。那个时代,女孩家的名字多不讲究,但姥姥不同。她有个美丽的名字——凤莲。虽然她不会写,也不认得。但是从这个名字,可以看出姥姥的父母亲对她女儿用心的爱。从这个名字,我也可以感受到,天下父母对闺中女子美好的期待。
在我读初中时,姥姥曾来照顾过我和哥哥一段时间。我和哥哥自小吃惯了爷爷做的饭,对姥姥的厨艺便难以苟同,私下里常常吐槽。妈妈总严肃地教训我们,说我们不懂事。其实,那会儿我的姥姥已经年过七旬。那会儿,家中有一条狗,唤做“阿呆”,哥哥是喊“阿笨”的。因为我们都不常在家,那条狗便和姥姥亲近许多。姥姥常常抱怨说家里都没人,养狗做什么,但又会准时准点地给阿呆吃食,所以阿呆常常跟在姥姥身后。后来阿呆丢了,姥姥念叨了很久。
转眼间,姥姥也年过九旬。去年春天,家人为她做寿。我给她买了一束花,照全家福时,她抱着花,显得有些拘谨。那天阳光很好,暖暖地照在每个人身上,姥姥静静地坐在阳光下,静静地看着大家说笑,热闹。中国人所盼望的儿孙成堂,其乐融融,便是如此吧。我笑着对妈妈说,你必须要保证身体健康,才能有姥姥这好命噢!
姥姥的身体算是硬朗的,以前我从路对面给她打招呼,她会给我挥挥手以示回应。我工作这些年来,她的身体开始变得虚弱。毕竟,岁月不饶人。但她一直能够自己照顾自己,为儿女省去许多烦忧。自去年秋冬后,才交由孩子们给做饭。妈妈住得近,常常挑拣她爱吃的给她做。每听妈妈说给她做了什么,她赞好吃时,我总是很开心。我妈妈得到她妈妈的肯定,看到她妈妈吃得好,她是很开心的。她现在吃得越来越少,遇上合胃口时也多不过一碗。虽则眼神差了,耳朵背了,但精神一直很好。天气好的时候,她喜欢到路边坐着。现在我遇见她,总是快步跑过去,到她身旁,她仔细打量我一眼才会恍然道“是凹(口语,音同凹,意思接近阿)奇啊”。然后喃喃自语说道,我说谁呢,朝我走来,说罢便笑了。我蹲下身子,和她说会儿话。问她想吃什么,她总说啥都不要。然后问我多久回来的,多久走。
每次听到她这么问,我总会禁不住鼻子一酸。虽然我还是待字闺中,但一年里回家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趁着周末回去,也总是来去匆匆。刚工作那几年,为此,写过许多排遣忧愁的诗文。后来,便习惯了。可每逢佳节,我却仍难以释怀。没有一个游子不思念家乡,没有一个孩子不想念父母。
今年暑期,我有十天的休息时间。但我没有定任何出行计划,十天全部呆在家里,哪也没去。早上起得很早,向妈妈要求专属早饭;白天在家陪小侄子,享受妈妈的花式午饭;晚上睡得也很早,但会陪妈妈去跳广场舞。从日出到日落,再到星星漫天,每一天都过得散漫且自由。由于上半年不常回老家,所以隔两天便去姥姥那儿坐一坐,陪她说说话。要返校了,便又买了些东西过去看她。这次,和她说了很久。
每次和姥姥聊天,话题里总是离不开妈妈。和老家人拉家常,一般也就是说这些话。她坐在床上,我拉着她的手,要她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只要她好好的,我的妈妈才能少些担忧。我又开玩笑说,我侄子可不是那么好照看的,是个捣蛋鬼,加上所有的家务活,真要累坏了我的妈妈……
那一刻我忽然想起,在家里,我的妈妈也常常跟我说姥姥的事情。她和我的话题一半都是关于我的姥姥,对此我们有着共同的认识——家有一老,堪比一宝。每当我的妈妈感慨地多了,我总要忍不住想三十年后会怎样。三十年后,我的妈妈会不会如姥姥这般身康体健;三十年后,我能不能够朝夕陪伴在妈妈身旁;三十年后,我会不会有一个女儿如我这般常来看望姥姥……
零零碎碎,竟说了许久。人年纪大了,都喜欢儿孙在侧。虽则与老姥姥聊天话题很少,说老说去也常常是那几句,但我还是会多和她说话。姥姥很喜欢和爸爸聊天,但是爸爸工作忙,家不常回。我的个性随爸爸,总顺着她的脾气说话,她常常会被我逗乐。直到感受到了姥姥的倦意,我才说回去,并告诉她下次中秋节我再回家,再来看她。
中秋节前两天,我给家人打电话说不回去了。妈妈在这之前问我何时回家不下十次,虽然我每次都一口说定“中秋节”。爸爸听了我的话,无奈一笑,他很理解我,高三,忙。妈妈却说,我给你放的玉米你不吃了吗,家里这么多排骨、肉你不吃了吗?我的妈妈,无论何时,关于我回家的第一反应永远是给我做什么好吃的。我笑着说,你们吃吧,缺不了我的嘴,十一我再回。随后,我又问姥姥身体可好,告诉她我忙,下次再回去看她。
因为在外,对中秋的月,便没那么期待了。老天仿佛懂我心意似的,中秋那几天阴阴雨雨的,月是无缘得见了。
潮湿的中秋之夜,我立在空荡荡的校园里。望向东南方向,想象着一轮橙黄的月亮正缓缓升起,高高地挂在天空,其上的纹理却清晰可见。一片平坦的月亮之上,妈妈端出水果盘摆在桌子上喊大家吃,哥哥端出一盘月饼,并拿小刀细细地切着,嫂子呢,正要喊屋顶上的爸爸和小侄子下来。我在干什么,我一定也在屋顶上啊,挨着爸爸,牵着小侄子的小手。
中秋的月,藏着我细细的情思,也藏着我密密的哀愁。下次静赏,是明年么?
2019年9月17日星期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