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载教研：教学相长

车载教研：教学相长

作者：李广生

夜幕降临。

秋分之后，天明显黑的早了，凉气略有些逼人。黑色天籁在夜色中缓缓滑行，发动机发出均匀的轻微的声音，还有车轮摩擦地面的沙沙声，在裕龙三街这条幽静的小路上。那栋灯火通明的大楼前，它悄悄停下来，静默地融入夜色之中。

很快，一个魁梧的身影从楼后潜出，教研员迈着轻盈的步伐。他刚来到车旁，车门自动打来，橘黄色的灯光从车厢里映出。语文教师正在等他。车载教研开始了。

语文教师一脸倦容。她在异乡教书，留守在家乡的父母同时生病。一个在医院手术，一个在家静养。按说她应该在床前侍候，无奈身居要职——班主任，而且兼任两个班的语文课，只好两地奔波。

教研员深知她的难处，准备安慰。

做了十几年的教研，开始意气风发，现在心平气和，因为他明白一个道理：在教师发展这件事上，起决定作用的是教师自己，教研的作用可能非常有限。如果想要发挥作用，最好的办法是唤起教师自主发展的意识并担负起自主发展的责任——成为最好的自己，才能成为最好的教师。而且，教师是一群用生命工作的人，他们不是教书的机器，对教师的帮助绝不能仅仅局限于专业。一个地区，教育质量稳步提高，不只是因为有一批高水平的教师，更是因为有一大批热爱教育的教师。因此，他四处鼓吹“生命课堂”的时候，大力倡导教师的“全人发展”而不仅仅是专业发展。他套用特鲁多医生的墓志铭阐述教研：偶尔去指导，常常在研究，一直在服务。

“有点累了吧？是不是感觉工作和家庭有冲突？”教研员说。

语文老师：“冲突当然有，而且不仅现在，过去和将来都有。”

教研员：“学会放弃吧，不要让自己太累。”

语文老师：“为什么非要放弃呢，难道所有的矛盾和冲突都是零和博弈吗，就没有两全之法？”

教研员：“世上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很难！”

语文教师：“确实很难，但并不意味着不可能。你从事研究工作，天天扎在故纸堆中，学了一肚子理论，也被理论所束缚。在现实生活中，从来都是兼顾而非对立。”

教研员：“何出此言？”

语文教师：“就比如说教与学吧，它们是对立的吗？以前你们让我们多教，现在又让我们少教，以前让我们先教，现在又让我们后教，都有道理，但其背后潜藏着一个逻辑：教师的教和学生的学是一对矛盾，教多则学少，教在前则学在后。为了突出学生的学就要抑制教师的教，就像我为了照顾老人就必须放弃学生一样。”

教研员：“难道不是这样吗？教师教的多了自然会挤占学生学的时间和机会。”

语文教师：“理论上是这样，但在真实的课堂上，教与学总是同时发生，你几乎无法把它们分开。就拿我教《我与地坛》这节课来说吧。我布置一个任务：如果你在地坛与作者偶遇，你们会探讨什么话题？学生认真思考积极发言，这一过程是我的教还是学生的学？表面上是学生在学，可是自始至终他们都在讨论我提出的话题，不正是我的教吗？”

教研员：“你的意思教与学之间并不存在矛盾？”

语文教师：“不，矛盾确实存在，但处理矛盾的方式可以不是非此即彼，可以实现双赢。多教与少教、先教与后教，这样的思路还是过于机械了。”

教研员：“你的意思是？”

语文教师：“如果把教与学视为一个整体加以观照的话，古人提出的教学相长的思想是解决教与学问题的最好出路。学然后知不足，教然后知困。知不足，然后能自反也；知困，然后能自强也。故曰教学相长也。是教学相长而不是教学相克。用西方教学论也可以解释，教学是教与学的互动。”

教研员：“古人的智慧需要我们好好挖掘。”

语文教师：“但是，在课堂上更需要挖掘的是学生的智慧。不是用知识去填充他们，而是带领他们探索知识。这就要求教师走进课堂时不仅仅是装着一肚子知识准备传授给学生，还要带着一个精心设计方案引导学生积极学习。”

教研员：“我理解你的意思是——教不等于授、学不等于受，是这样吗？”

语文教师：“千真万确！如果把教学狭隘的理解为授受，如同买卖一样，教与学之间当然是对立的。作为不可分割的整体存在的教与学就像一枚硬币的正反面一样，这样看是教，那样看是学。如我在教《故都的秋》这节课时和学生探讨如何进行散文鉴赏。我先谈了自己对这篇文章的理解，并要求学生体会：1.我是从哪些方面进行鉴赏的，2.我是如何进行深入分析的，3.对你有何启示。然后学生依据自己对文章的理解选取一个方面进行鉴赏。从教室后面看，我津津有味地讲，是我在教；从教室前面看，学生认真倾听并积极思考，是他们在学。”

教研员：“这个例子很能说明问题。”

语文教师：“这便是真实的课堂。希望你们这些研究者不要把教与学对立。分开来固然好说，但是做必须要一起做。也可以说这是教与学的内在一致性。”

教研员：“这个建议很好。”

语文教师：“教与学不能割裂，工作和生活也不能隔离。如朱永新所倡导的那样让教师“过一种完整而幸福的教育生活”。”

教研员：“你怎么理解完整而幸福？”

语文教师刚要开口，车子驶入地下车库，车载教研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