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夫妻百日恩 | 陈童·早茶夜读337
337丨丈夫
陈童金句
客人是客，丈夫是自己人
一日夫妻百日恩
文/ 陈童
大家好，我是陈童，欢迎收听早茶夜读。这周我们来读沈从文的《丈夫》。
一日夫妻百日恩，我有点儿好奇这句话是汉族婚恋文化的俗语，还是中华五十六个民族共享的民间财富呢？
中国人说起婚恋讲究恩情，成了家，个人的哀乐和利益都要收一收，让位于家庭的福祉，故事里的老七就这样被送出了家门：
地方实在太穷了，一点点收成照例要被上面的人拿去一大半，手足贴地的乡下人，任你如何勤省耐劳的干做，一年中四分之一时间，即或用红薯叶子拌和糠灰充饥，总还不容易对付下去。地方虽在山中，离大河码头只三十里，由于习惯，女子出乡讨生活，男人通明白这做生意的一切利益。他懂事，女子名分上仍然归他，养得儿子归他，有了钱，也总有一部分归他。
既然是为了家做的“生意”，从乡下来到城里看媳妇的丈夫，嫉妒和委屈要往肚里收一收，乡下人来到城里的局促也不能轻易外露，碰见妻子陪客还要识趣地往后躲开。只能极目远眺，看看灯火看看水，想想家里的小鸡小猪小动物，隔离自己的嫉妒和委屈的情绪。
对老七把自己当本钱的这个生意，沈从文写出了美和理解，但是民间粗俗的话说就是丈夫主动戴绿帽，在夫妻里属于是可忍孰不可忍的底线，然而在生存压力重压下的黄庄，丈夫们不仅忍下来了，甚至还主动把妻子送出门，走过这道坎的夫妻就像在废墟之上重建家园，再回头看两个人之间的关心和默契，对丈夫和妻子的理解都有了质的飞跃。
书里这一段写“到要睡觉的时候，城里起了更，西梁山上的更鼓冬冬响了一会，悄悄的从板缝里看看客人还不走，丈夫没有什么话可说，就在梢舱上新棉絮里一个人睡了。半夜里，或者已睡着，或者还在胡思乱想，那媳妇抽空爬过了后舱，问是不是想吃一点糖。本来非常欢喜口含冰糖的脾气，是做媳妇的记得清楚明白，所以即或说已经睡觉，已经吃过，也仍然还是塞了一小片冰糖在口里。媳妇用着略略抱怨自己那种神气走去了，丈夫把冰糖含在口里，正象仅仅为了这一点理由，就得原谅媳妇的行为，尽她在前舱陪客，自己也仍然很和平的睡觉了。”
客人是客，丈夫是自己人，夫妻之间把彼此的脾气摸得很熟，妻子记得丈夫喜欢吃冰糖，丈夫记得老七喜欢吃栗子，从屋后栗子树上摘下好多，一个一个选出来，带给老七。水保来了，一边吃丈夫带给老七的栗子一边听他讲许多乡下情形，丈夫说到小猪捣乱的脾气，叫小猪名字是“乖乖”，又说到新由石匠整治过的那副石磨，顺便告给了一个石匠的笑话。又说到一把失去了多久的镰刀，到处找不到，为此还错怪老七把镰刀掉到溪里去了，老七哭得非常伤心，后来丈夫在饭箩里找到了镰刀，老七还不知道自己洗刷了冤屈，丈夫甚至把想要生个娃娃的计划也跟水保说了。
家里的牲畜，两个人的喜欢的零食，过日子的糗事，对未来的展望……这些细细密密的琐屑成了一股绳，把夫妻两个人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连在一起。
沈从文太有发现美的眼睛，手下的一支笔也太会写，夫妻之间的情义固然坚韧和温情，但又让人忍不住揣度能有多么坚韧和温情呢？自然山川孕育江湖儿女，但是民间还是更难听的话叫“穷山恶水出刁民”，原来看过新闻报道，一个穷困的村落里很多丈夫让妻子也做身体的买卖补贴家用，新闻中的疾病、生死和利益纠纷只能用触目惊心来形容，而小说里喝醉酒闹事的士兵，巡查的巡官，人情练达的老鸨，这些潜伏着危险的情节都被一笔带过，如果没回家，老七和丈夫的平衡还能在变动的环境中保持多久呢？在这样的危机和变动下再去看沈从文小说中的田园牧歌和温情人性，看丈夫和老七之间的体贴和回忆，才能理解沈从文所要供奉的人性的小庙有多么的可贵和艰难。
本周主题书
「丈夫」
2019.7.01~2019.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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