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暖阳,潋滟晴方
霜降。
白苇淀波漾漾,蒹葭蘋洲苍苍,几时白露嫁为霜。故园的时节似是而非,它像是有意要步履蹒跚,与岁月较劲,留侯一世情缘。已是霜降,可天依旧是雾水茫茫,空气湿润得像出浴美人乳滑的肌肤,细雨更迭地斜织着薜荔墙。
灵堂的棺木不多时便结出了棉状的菌丝,黑土地上的水珠合着我眼中的血泪流淌,流淌。为何还不结霜,快冻结吧,让祖父已冰冷的躯体再冰冷些不好吗?为何还不结霜,快冻结吧,让那些肆意滋长的毒液随祖父一起埋葬,好让我的耳膜不要再被病榻上的呻吟震的翁响。
终于,水晶花喷薄怒放,白绢花也在空中飘荡。确是霜降,确是霜降。
冬至。
叶底藏花一度,梦里踏雪几回,乡心聒碎。柴扉镶嵌了璧锁,我贴上了父亲的背。我这个乡下孩子也进城了呀,阿嗲,你要在天上替我高兴啊,父亲说那的人穿着的是精致细腻的衣裳,喝的是自己家里就有的水,我这般大的人是坐在敞亮的房间里翻着印有油墨香气纸页柔白的书来读的。这些耳语如是一群蛊虫爬进我的头颅,吸食我的精髓,回家,回家。
十里路遥,风卷雪,冬至。新雪藏在屋檐,它想躲进屋里取暖,悄悄地化作我碗里的饺子面汤,可惜它入错了场。我移来一摞破书堆叠着捧碗蹲坐在屋口赏雪,正如我曾经与祖父一块挤兑在木栏槛上吃着粗米饭一样。原来我还是乡下的娃儿,坐久了土炕矮凳,就坐不了高漆软椅,父母再三催我进家门,我眷恋着门房上的温存迈不开步子。吃着碗里的饺子看着街上的雪,这雪不那么温柔,来得太激烈,不那么澄澈,来得太浊殇。我看不清它的纹路,看不清它的飘向,看不清它倒映着的自己是副什么模样。
这儿的雪它游荡了多久,我既痴望了多久。痴望到我视眼朦胧,渺尽了水梗兰舟,暮烟苍穹,褋浦蓑衣,鸟萃苹中。
阳春。
静水流深,沧笙踏歌,三生阴晴圆缺,一朝悲欢离合。我俞想俞烈,招致风寒,整个年岁,我卧病在床,在记忆里寻回故乡。阿嗲织着罗网,坐在火钵旁,木灰里埋着几颗熟烙的红薯,锅里烹着滚滚稻香。阳春三月,渔歌唱晚,白鱼跳珠乱入船。混沌里涌入一池星河,浮出皓月,山花黏着星光揉碎了它的颜色搅入了镜湖,琉璃紫,落月白,如影如幻。
阿嗲抬着他槐桑树枝似的手指,向着满天星,哄我说着一个美丽的神话:丫头要是进了城,就会见着王母娘娘,王母娘娘会给丫头变出很多好东西,一辈子都用不完。如他所愿,我驻进了这个神话,我活得像城里人一样的好,我拥有了不曾拥有的。
可我不甚明白,为何我走过的这十年半个月的零头,每遇空虚寂寥,寒冷落寞,脑子里装的只剩远山的故园。
阿嗲,我也要跟你说一个永远的神话:黄河水养育的沙洲里有户人家,那儿住着我和阿嗲。白鹭驾着竹舟,我坐在船头,划入云梦泽乡,阿嗲的眼波泛着粼光,已是潋滟晴方。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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