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父母,不能静音

几天前看了微信圈一篇题为《父母老了,以后夜里手机不能静音……》的文章,不禁黯然伤神。文章讲述了在城市里工作生活的儿子,由于白日的劳累,为了不影响休息夜里将手机调成静音。不想半夜住在乡下的老父亲因突发疾病,打不通儿子的手机又迟迟不愿打扰邻居,想自己骑车去医院救治,母亲担心剧烈运动会导致更严重的后果,便不顾老伴的反对,冒着寒风去敲邻居的门。最后是邻居叔叔将他的父亲开车送到医院才得以及时救治。直到第二天早晨儿子看到夜里母亲打的好几个未接电话。才得知父亲夜里发病的事情。儿子飞也似的开车向乡下的老家奔去……他很后怕,父亲昨晚要得不到及时救治,后果将不堪设想。文章中的儿子是幸运的,上帝给了他悔过的机会,而我因为手机调成静音造成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

那是2015年“五一”放假第一天,早晨六点我便驱车赶回老家看望父母。归心似箭,上午九点半就到家了。

敲门,听见父亲大声的答应着“来啦,来啦!”洪亮的声音让我有点儿吃惊。

开门看见是我,父亲露出十分惊喜的表情。我眼前的父亲比两个月前在医院时人更清瘦,脸色焦黑如碳。望着父亲,我心里很难受。却故作轻松的说老爸很精神啊。

当时的父亲已是经历过两次前列腺手术,也就在两个月前的那次住院时又被确诊为肝腹水。医生当时给出两个方案供我们选择:一做手术,但成功率只有10%;第二就是保守治疗维持生命。医生说以父亲目前的身体状况如果手术,也可能手术台都下不来。保守治疗用药物维持,隔几天抽掉腹中积液最大限度减轻病人痛苦。经过两天的利弊权衡,加之父亲坚决反对手术,我们选择了保守治疗。父亲怕我们内疚,半开玩笑并不无开导的跟我们说:“年龄大了再也不做手术了,与其闭上眼被拉到墓地,还不如让我开开心心的多活几天,我还想去看看那几个老伙计……”是啊,父亲已经不起折腾,他心里还惦记着老家村里的还有城里的老邻居、老朋友们。

住院期间医生再三叮嘱父亲绝不可以剧烈运动,不能吃硬的食物。原因是父亲所有脏器都濒临衰竭,稍有不慎后果将很严重。我们为父亲准备了轮椅。可固执的父亲哪里肯坐啊,他不允许任何人推。出门转悠时自己推着轮椅,父亲说就当是拐杖,走累了还可以坐着缓缓。好吧,父亲怎样舒心就怎样好了,我们也不再坚持。

那段时间,父亲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开心。每天电话里总兴致勃勃的和我说他一天的活动轨迹,不是去看以前的老邻居,就是走走停停的去了体育场。一次父亲居然说他一大早去了趟南河滩。这让我很吃惊,也很后怕。要知道南河滩距离家有很远一段路,至少要穿过几条街,走过一大段坡路才能到达。我先是表扬了父亲,然后委婉的说以后不能走的太远。万一体力透支过度,突然晕倒怎么办啊。听我有点嗔怪,父亲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说,嗯,以后不去了就是想看看……我知道父亲对南河滩一带是有着深厚感情的,因为那里是父亲幼年时生活过的地方。

医院回家的那两个月里,父亲表现的比以往更加坚强乐观。一天晚饭后打电话,父亲执意要唱一段秦腔给我听,我按下录音键静静地听着,电话那头父亲字正腔圆的唱着。那天父亲唱的是我最喜欢听也是父亲最拿手的《辕门斩子》……

父亲为人和善,一生最大的爱好就是唱秦腔,而且唱技一点儿不比专业人士差。那是几年前的一个夏天,午饭后我在母亲小院的葡萄架下乘凉,躺在竹椅上的我刚刚进入梦乡就被屋后传来的一阵鼓掌和欢笑声吵醒。我起身好奇地向屋后走去。只见邻居家大爷大妈媳妇孩子围了一圈,站在中央的父亲正声情并茂的进行秦腔表演。父亲后来搬到供大暖的楼房,每隔几天都要会会那些原来的老邻居,和他们聊给他们表演秦腔。渐渐父亲身体每况愈下,去会老邻居的次数也减少了。日子久了邻居大妈大爷就到父亲新住所与父亲喝茶聊天。

那些日子,父亲每天乐呵呵地电话里给我说这说那,闭口不提身体情况。被问起时父亲总说没事儿,吃得好也睡得香。临了母亲悄悄告诉我,父亲怕我们担心,故意那么说。实则腹水的肿胀难受及整夜整夜地失眠已折磨的父亲精疲力竭。母亲的话令我内心煎熬隐痛与无奈,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病魔一天天蚕食父亲虚弱的身体。

在外面工作这几年每次回家,如果提前说回来的时间父亲会拖着羸弱的身体去小区门口一次次的张望等待。五月的北方风依然很冷,为了不让父亲在寒风中一次次焦急等待,电话里我只说回来,并不告诉具体时间。

当我拎着包进了院子,父亲跟在我身后,开心的像个孩子。不等我脚跨进房门,父亲便对着楼上喊道:“老婆子,快下来看谁回来了!”一会儿楼上诵经的母亲下楼微笑着习惯性过来和我拥抱。

回家的感觉真好,尤其和父母在一起的时光更美好……三天假,我们把行程安排得满满当当。第一天,开车带父母去游览须弥山,看得出来父亲很开心。五月的须弥山沉浸在一片花的海洋。漫山遍野,沟沟峁峁都镶满粉色的桃花。我们选择了一处地势较高且平坦的地方鸟瞰眼前的美景。父亲望着远处的一潭碧绿色出神。那神情仿佛是在追忆久远却恍如昨日的往事……

父亲说,很高兴能在有生之年来看自己当年挥洒青春和汗水的地方——寺口子水库。59年国家兴建水库,须弥山(寺口子)水库就是其中之一。也就在那年,因家里缺少壮劳力,父亲便辞掉皮革厂工作毅然决然加入修建大坝的队伍。望着眼前如绿色宝石般镶嵌在旱塬上的水库,父亲是欣慰的,毕竟他们的辛勤付出没有被辜负被遗弃,毕竟那一坝的蓄水许多年来一直滋润着方圆几里的田地。也许这让父亲多少有了些成就感吧。

须弥山之行父亲显得格外精神。最初担心进山门时的那些上上下下的台阶要不要背父亲走,不料父亲硬是一个人拄着拐杖走了下去。从山上下来后父亲又要去大佛跟前看看。庄严的大佛微笑着俯视着苍生,俯视着站在他面前的这位老人。父亲站在大佛前虔诚的焚香,。

次日,父亲说想去乡下看看。于是我们陪着父亲去了村子。车子刚进村,父亲就要下车,他说想和村口树下的大伯大婶们说说话。村里住着的哥哥。农闲时在城里照顾父亲,尤其在父亲三天两头住院的那段时间,二姐和哥哥无微不至的照顾着父亲,洗脸擦身给父亲洗脚按摩。病房里的人都说父亲有福,儿女孝顺。

乡下的院子里哥哥正在返建东屋。哥哥说本不想这个时候返修,可父亲催着非要修。说等自己百年(意思过世)后要回乡下。父亲一辈子爱干净整洁,也是处处要求完美的人,他担心来送他的人笑话哥哥日子过的不如别人。其实,哥哥随了父亲的性格,干庄稼活有条不紊是把好手,也勤于钻研粮食病虫害的防治,方圆几里数哥哥的庄稼种的好。再加上嫂子的勤快贤惠,日子在村里算过很殷实了,四合院里除了东屋这两年没有顾上返修,北屋及西屋都是青砖碧瓦的架子房,里面新式家电家具以及太阳能的洗澡间一点不比城市差。

那天父亲在村口和昔日的老朋友没完没了的叙旧,临了又去了田里看枸杞苗的长势,要吃饭了侄子跑了几趟才唤回父亲。天快黑时,父亲依依不舍的跟着我们回城了。

第三天,我要回去上班了。临走父亲跟出来站在门口的丁香树下送我。一阵风吹过,几片凋谢的丁香花瓣落在父亲的头上,身上。上车了,父亲向我挥挥说:“端午节回来啊……”

关上车窗的那一瞬,我看到父亲眼里有泪花闪烁,而端午节就在半个月后。

就在我回单位上班的第一天,父亲便匆匆的走了。那天很忙,为不影响工作,我将手机刻意调成静音。直到下午一点多,无意中拿起手机发现姐姐姐夫还有哥哥给我打了几十个未接电话。那一刻,一种不祥的预感顿时笼罩了我……

疾驰的车轮终没能赶上父亲匆匆离去的脚步,到家时父亲已安静地躺在老家北屋铺了麦草的地上,父亲一定还在等我……

夏小文

2017年12月28日

【作者简介】

夏小文:宁夏黄河农村商业银行

《文艺众家》“心中有座城征文 赛事进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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