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元的宅院
我自出生,便在“塬上”的新宅院生活。宅院正面向东,三面崖面围成一个宅院,有两面算作“主面”吧,主面共挖了五孔较大较深并有着窗户的窑洞,门窗齐全门帘也绣得五彩斑斓,主家住在里面既保暖又舒适;还有一面崖面较低,挖出的窑洞比较浅也比较低,一孔用作石磨坊,一孔用来冬天养牲畜,一孔最为破败,连门都没有,敞门敞户,里面零零散散堆了农具、烧煤以及杂物,也是家狗避雨时蜷缩的地方。
自我懂事起,便从村上的长辈那里听说到我们家曾经住在“沟里”,我对“沟里”至今心有余悸,因为家里有土地在那里,去沟里是要翻山的,每年秋收季我最怕的便是母亲带我们去沟里收粮食,那么陡的山坡,我们赶着牲口走着最扁的“S”形,稍有不慎便重心朝前摔倒在地,摔倒时若灵巧些调整了方向使得自己的头朝向山顶,便能立即爬起来;倘若不幸头是朝向沟里,不禁摔倒时可能“破相”不说,想爬起来还得原地转个180度,等起来时身上全是土,拍一拍只见尘土不见人,倘若摔疼了再一哭,那就更有看头了……收了庄稼是要背回家的,等小小的我背着专门给我打出的小捆粮食走着扁扁的“S”形回到塬上的麦场,只剩下头晕脑胀一种感觉了。更不必说母亲大哥二哥他们背着大捆赶着牲畜走回来的辛苦。直到现在有时我都在想,我立志跳出农门,跟这个可怕的“沟里”是有很大关系的。
母亲是个思变的农村女人,跟很多母亲一样,她吃苦耐劳、勤快还思变,她不甘于住在沟里那个根本没有交通的地方。母亲讲,她有一次给亲戚家送点东西,经过那个宅院,她站在上方看着这个院子,心动不已,心想着如果能住上这样的院子,老人孩子会多高兴。可是那时宅院主人还住在里面,她也只是那么一想而已。可是不曾想,没过多久,宅院的主人主动找上门来,问母亲可否愿意买那处院子,因为他们要搬走。母亲欣喜异常、一口答应,连对方提出的300元不赊账的条件也没有迟疑。据说当时有三、四家人都表示愿意这个价钱买那处院子,但是因为原主人曾与我外公相识并对外公十分敬仰,或许认为外公可帮衬,或许认为外公的孩子无差,总之他主动要卖给母亲。原主人是明智的,因为就连300元,如果没有外公的帮衬怕也是很难筹到的,母亲当时只有10元钱。
母亲给在外的父亲捎话,父亲捎回120元钱表示同意,父亲的意思很明了,我只有这么多,其他的只能母亲自己想办法。于是母亲背了一袋子苜蓿籽之类的,两罐子(罐子大小不详)蜂蜜,大踏步走上了“买房”之路。父亲给了120元、母亲自己有10.58元、苜蓿籽卖得20元、蜂蜜卖得10元,最后母亲只能找外公。天色已晚,外公留母亲一宿,第二天给母亲160元钱,母亲凑足300元去对方的新家园送钱。没有合同、没有收条、甚至对方只有老婆在家,母亲付了“全款”,带着美好的心情和剩下的0.58元钱步行回家,在途中遇上“货郎”,0.53元买了一个可以挂在墙上的“筷篓”(装筷子用),带回家并决定要挂在新家的厨房里。那时,母亲仅有5分钱了。
再后来,便是自然而然的搬家了,值得一提的是,搬进新家10天后,二哥出生。即将临盆的母亲,挺着大肚子背着大袋子的苜蓿籽抱着蜂蜜罐,翻山越岭去将这些事情一个个办妥,把我们全家带上了幸福的路途。300元的宅院,一大家子人幸福的开端。
那个宅院盛装了我童年的全部记忆,爷爷奶奶也在新宅院同一天故去,父亲开着的大解放车偶尔停在院子里任由我们一群孩子爬上爬下,宅院里外的果树硕果累累,母亲经常带着我们坐在树下田头,吃着瓜果唱着歌。
《文艺众家》“心中有座城”征文 赛事进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