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亩方塘】娘啊娘

娘啊娘

张守梅

端午小长假，回娘家看看，一家四口，行至迎宾路与国道交汇处,堵车，老公果断直行，准备绕路，我也赞同：大热的天与其在路上堵着，不如多绕些路顺便看看风景，谁知这一绕竟走错了路，在各个村子之间转了一大圈儿又回到了国道上，本就出发晚，这一绕，到了娘家就快12点了。

娘正在灶前切土豆，叔刚从地里回来，坐在桌前，泡了壶茶喝着歇一歇，不知我们要来，昨天因为晚了没给娘打电话，和弟弟微信联系让他告诉娘，我们今天回去，弟弟最近在跑“滴滴”，一大早就出去了，忘记了和娘说，娘本想炒个土豆条吃煎饼，见两个孩子都来了，赶紧放下手头的活儿去蒸米饭，我买了些熟食，割了肉，在家把芹菜和青椒都清洗干净也切好了，再切点儿肉炒炒，凑够六个小菜就可，我切好了肉，下锅炒菜，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那大红的雪纺连衣裙（人上了年纪，总喜欢儿女穿得喜庆，每次回娘家，我都会挑颜色鲜艳的衣服穿上，让娘高兴）这衣服溅上油可不好洗啊，赶紧让老公来翻锅，娘蒸上米饭又忙着去刷粽叶，淘米，准备下午包粽子……此时,我那受过刺激精神不大好的大哥见到我的车，又高兴地来蹭饭了，五岁的小侄子也一蹦三跳地进了屋，加上我们一家四口，娘小小的屋里就满了。

大哥最近没吃药，任娘怎样哄骗，都不肯将那小小的药片儿吞下，目光直直地盯着你，见谁和谁说话，却语无伦次，不着边际，我赶紧去抽屉里翻腾，想找出药片哄着大哥吃（大哥一直都很听我的话），翻了半天没找到，娘就急了：“明明还有一片儿的，怎么就不见了，谁给翻腾丢了！”我问大哥：“你家还有没有药啊？”大哥：“什么药（yue）！我不吃药(yue)啊，你待药（yue）死我！”我赶紧哄他：“不让你吃，我就看看你还认不认字，五氟利多片你家还有吗？”大哥朝我瞪眼：“我怎么不认字，家里有！”“那你领我去看看，我要确定一下你说的对不对。”我继续哄孩子一样哄着大哥，大哥猛地站起身，领我去他家。

大哥的家就在娘的屋后西邻，院门前杂草丛生，生了锈的铁门被大嫂生前发病时砸碎，至今未修补（大哥也不让修），九六年村里规划时盖的东平房因为久不使用和维护，已摇摇欲坠，结满了蛛网，院子里和院外一样，满是杂草和垃圾，只在南墙处一棵杏树，不计较是贫寒人家，结了满树的果子，给这破落的院子增加了一点儿生气，进到屋里，掉了扇儿的橱柜上，老式的电视机开着，因为信号不好，播放着不太清楚的画面；未清洗的电饭锅放在地上；黑黑的炒勺搁在桌子上；碗筷成堆久未清洗……娘已在院外喊我们回去吃饭，终于找到了几粒药片，我趁大哥不注意放了一粒儿在他刚才喝水的杯子里，用筷子头使劲碾了几下，晃了晃，催大哥：“赶紧把水喝了，去娘那儿吃饭！”

这两天的天气跟吃错了药一样！才五月份，气温竟到了三十五六度！娘的小屋不通风，屋里面好热！老旧的电风扇“吱吱嘎嘎”地不停转着，却不足以驱散这沉闷的空气！小侄子把玩具摆了满满一地，娘走路时找不到下脚的地儿，几欲绊倒！弟媳赶时间上班，拿了煎饼先吃着，娘又赶紧催弟媳去盛菜：“别光啃干煎饼！”我赶紧帮孩子们盛米饭，却怎么也找不到盛米饭的勺子，娘拖着疲惫的步伐这屋那屋地来回转：“淘米的时候明明看到的，怎么转眼就不见了！”“娘啊，您就先别找了，赶紧坐下歇歇吧，用筷子、用匙子都能挖米饭，等不找的时候它就自己冒出来了！”娘搬了凳子坐在外面的棚子里，一脸沮丧：“真是老了，采茶的时候手经常抽筋，两条腿拉不动，脑子也不好使！”“娘啊，您还不服老吗？我比您年轻多少！昨天去摘个樱桃今天还胳膊疼呢!您泡这一大盆粽叶这是要包多少粽子啊？”“多包点儿吧，明天让你弟弟给你捎去点儿，还得给你大哥些不是？他吃不上我心里不好受。”“娘，你顾好自己的身体就行，我们不要，现在不像过去了，谁还稀罕粽子，想吃粽子啥时候都能吃，我大哥…… 您顾不上就不管吧，您七十多了，他也五十多岁的人了，自己会做饭，您还拿他当孩子呢。”“我只要还有口气，就不能看他吃不上啊。”“娘啊，您哪天不能动了，他可知道做口饭给您吃？”“有狠心的儿女没有狠心的爷娘，他不知道送口给我吃，我也不怪他，他脑子不好使不是?”就此，我的心突然就堵住了，好难受！赶紧催促老公和孩子们快点吃饭回家。

娘又念叨着去给我刨一些土豆，“我不要，这大热的天儿，再去地里？！超市里又不贵！”娘又要把家里的鸡蛋装一些给我，我一再推让：“娘，我真不要，土鸡蛋也很便宜的，我需要什么去买就是。”叔和娘不依，坚持给我装了鸡蛋（我到现在也没打开看看装了多少），赶紧上车，逃离!

车子开上了国道，我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你姥姥真是命苦！这一大把年纪了也没个清闲的时候，操不完的心！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我对着女儿和儿子说，女儿说：“妈，我也是这种感觉，在我姥姥家就感觉喘不过气来，把我姥姥接到我们家住吧。”“我也是这么想啊，也和你姥姥说过，让她来，我养着她，可她不听啊，每次来住不上两天就非要回去，说在咱家没事干，看那日头一直也不落，在家里顾不上抬头看看，天就黑了！”

儿子也悠悠地发话了:“妈，听没听过这么一个故事：在国外，有一个人犯了罪，被判了四十几年，日子一天天过去，快刑满的时候监狱长通知他，做好出狱的准备，他央求监狱不要放他，可是法律岂能儿戏，他被刑满释放了，政府也给他分发了房子以及生活必需品，这个人却在出狱后不久自杀了，因为他已经习惯了监狱的生活，出狱后他找不到存在的意义，不知道为什么活下去！儿子说：妈，为什么我姥姥不愿意来我们家，是因为她已经习惯了现在的劳作和忙碌，你不让她干活，她会觉得日子更难熬！”

娘啊，真是这样的吗？您注定要一辈子吃苦受累吗？

本栏责编：白庐

【作者档案】

张守梅，70后，山东日照人，建筑公司员工，业余时间爱好看书、写作，偶有文字在报刊、网络刊登，或许我写下的文字穿越不了密集的人群到达远方，流传不了悠远的时光到达未来，但是，如陶渊明一般“常著文章自娱”，不也是一份纯粹的快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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