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海荣丨从《回乡偶书》一诗中略谈“来”字在粤语中的读法
作者简介
何海荣，笔名孤棹摇风，海歌。1974年生，广西藤县人。现任晨鸡国学社社长、藤县濛江诗社副社长、藤县浔江诗社副社长，烟雨楼诗社副社长。《浔风》副总编，作品散见于网络及各地报刊书章。有诗词集《心茗集》一卷。编著有地方风物志《濛江史话》、方言志《土音雅字》各一卷。
从《回乡偶书》一诗中略谈“来”字
在粤语中的读法
何海荣
笔者在前几篇浅议中提到汉语南方诸方言较好的保存了古汉语的发音特点，虽然没有任何一种南方方言完整地保留了所有古汉语的声韵。但作为先秦古音中秦语继承者，粤语保留了汉语的韵尾音，这也是为什么唐诗用粤语朗诵时比较押韵的原因。
近来语文教科书中古诗词的押韵和注音又成为焦点关注的问题，人们惊奇地发现古诗贺知章的《回乡偶书》中的“乡音无改鬓毛衰”中的“衰”字的注音由cui重新标注为shuai。
先录下贺知章的《回乡偶书》的全诗：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
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这首诗用普通话来读，“衰”与“回”、“来”三个字音调差别很大，几乎听不出有押韵之处。
衰就其读音来看，现在有两种读法，分别为shuai和cui，后者为古音，现已使用不多，大多数的情况下都不会用到。
贺知章是唐代人，使用的是《切韵》。中古音十六摄中止摄包括支、脂、之、微四个三等韵。（上古来源于歌部、之部、支部和微部）关于止摄支、脂、之三韵的分合情况,文献中颇多记载，由于篇幅过长，在此不加以详述 。“回”、“衰”、“来”属于同一个韵部（微部），其中“衰”的读音在后来的〈平水韵〉中演变为两个读音，分别列于四支韵和十灰韵。由于《平水韵》是后世的宋代产物，故不能以后来的韵书框括前人。
尽管“乡音无改鬓毛衰”的“衰”字曾经被语言学家上古音韵中反切出来了，（cui）近似“催”音，并顺利地成为语文教科书中古诗词的注音。但是这个读音一直存在异议。
不少人认为“乡音无改鬓毛衰”的“衰”应当读shuāi，其理由如下：
一、“衰”读cuī的音，在古代汉语中，一是表示用粗麻布制成的毛边丧服，二是表示由大到小依照一定的标准递减。如衰序（按一定比数递减的次序），在现代汉语中“衰”读cuī的音要写作“缞”，只表示“丧服”的意思，这样的意思当然与“鬓毛衰”的意思不相吻合。
二、“衰”读shuāi，基本意思是衰老、衰落、衰残、衰败等，人老时鬓发疏落变白，也是一种衰残的现象，古代称作“衰白”,疏落变白的鬓发古诗文中称作“衰鬓”，如：“塞上长城空自许，镜中衰鬓已先斑。”（陆游《剑南诗稿》）
人民教育出版社中学语文室的陈恒舒先生认为“在语文教学中，不仅教学现代文要使用普通话，教学文言文同样应当使用普通话。虽然很多古诗词用普通话朗读时不押韵，但我们仍然要坚持使用规范、标准的普通话语音标注，否则将会引起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和问题。”；“而“衰”是一个多音字，shuāi和cuī两种读音对应不同的意义。具体到这句诗中，如果取“疏落变白”义则应读shuāi，如果取“减少”义则应读cuī。当然，此问题尚存在争议，但无论读哪种读音，音义都应当匹配。”（（摘自《小学语文》2017年第5期））。既然，普通话有普及语言的顾虑，那么用粤语朗诵这首唐诗押不押韵呢？
我们再来看一下这首诗的粤语押韵情况，按平常的读音，一般是：
少小离家老大回，回wui
乡音无改鬓毛衰。衰seoi（音近虽）或ceoi（音近催）
儿童相见不相识，
笑问客从何处来。来loi
乍一听，这首诗用粤语读也是不押韵的，粤语“来”发音loi跟衰seoi（或ceoi）韵区别较大。
那粤语怎么读它才能押韵？ 我们不妨先看下中古音到今音的演变过程：
灰韵、咍韵都属于广韵十六韵摄的蟹摄，蟹摄是中古一类比较复杂的小韵。大体都为[-ai]，[-æi][-iei]以及近似的复元音。灰韵包括灰、堆、回（合口一等韵）等字，咍韵包括开、来（属开口一等韵）等字。蟹摄内这两韵的差别只在前后元音上，差别不大，两韵同用开口合口通押的现象在唐诗中较为普通，所以《平水韵》将这两韵并为十灰韵部。
灰韵其演变的过程是由[iuei] ，脱落韵头成为ei，脱落韵腹成为ui
咍韵其演变的过程是由[iuai] ，脱落韵头成为ai
“衰”在先秦语分支的粤语古发音是sui，由秦到唐变声未变韵。Seoi是其后来发展的结果。
关键在于最后一句的“来”字的发音，这个字发音有三个，最重要的白读发音人们往往忽视了。这个发音就是lai（音嚟），即粤语人群现在把过来写为过嚟的“嚟”本字，也是今天我们在粤话中勾漏方言（俗称土白话）所听到的“嚟喂”，“嚟咧”之源。
因此，一首用粤语读来比较押韵的唐诗《回乡偶书》就展现在我们面前了：
少小离家老大回，回wui
乡音无改鬓毛衰。衰sui
儿童相见不相识，
笑问客从何处来。来lai
而同理，在将来字的粤语白读音用朗读李白的《山中与幽人对酌》，也朗朗上口了：
两人对酌山花开，开hoi（开的原音是khai，由于粤语中k读不送气，后来hai演变为hoi）
一杯一杯复一杯。杯bui
我醉欲眠卿且去，
明朝有意抱琴来。来l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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