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斗九星”与“辅弼二星”的位置

青台遗址是近年发现的一处仰韶文化时期大型环壕聚落,已发现有三重环壕,总面积约31万平方米。遗址内发现了由九个陶罐摆放而成的“北斗九星”图案,斗柄向北,九星罐东部有黄土圜丘,周边分布有同时期瓮棺以及不同时期的墓葬、臼类遗存及祭祀坑等相关遗迹。

后经过国内权威科研单位30多位天文学家、天文史学家和考古学家论证,确认郑州青台遗址“北斗九星”为5000多年前天文遗迹。“北斗九星”与周围祭祀遗迹构成的整体,与中国古代文献中记载的“斗建”和“冬至祭天”相符,对研究中国早期天文学和中华文明起源具有重要的意义。

历史上关于北斗九星的组成有两种说法,青台遗址仰韶文化时代“北斗九星”遗迹将为天文祭祀研究提供新的极为重要的讨论素材。

历史上的“北斗九星”记载

北斗九星,由北斗七星和辅弼二星构成,其来源是早期先民对星辰的自然崇拜。在中国古代天文学和道教文化中,分别对应天枢(贪狼)、天璇(巨门)、天玑(禄存)、天权(文曲)、玉衡(廉贞)、开阳(武曲)、摇光(破军)等七星和左辅(洞明)、右弼(隐元)两颗隐星。

北斗在上古可能为九颗星,位置、形状与现在不同。后世由于岁差或观察的原因,有两星或隐,故有“七显二隐”之说;在先秦的文献中,保留有北斗九星的说法,后世则多言北斗七星。

《史记·天官书》与《汉书·天文志》载:

北斗七星,所谓“旋、玑、玉衡以齐七政”。杓携龙角,衡殷南斗,魁枕参首。用昏建者杓;杓,自华以西南。夜半建者衡;衡,殷中州河、济之间。平旦建者魁;魁,海岱以东北也。斗为帝车,运于中央,临制四乡。分阴阳,建四时,均五行,移节度,定诸纪,皆系於斗。……辅星明近,辅臣亲强;斥小,疏弱。杓端有两星:一内为矛,招摇;一外为盾,天锋。有句圜十五星,属杓,曰贱人之牢。其牢中星实则囚多,虚则开出。

所谓的“斗”,指的是北斗七星。此七星连起来的形状似一把勺子,一般都把“勺斗”部分视为北斗七星的起始端,把“勺柄”视为尾端,同时“勺斗”又被称为“魁”,“勺柄”被称为“杓”。

一些书中只言“北斗九星,七见二隐”,未说隐去的“辅弼二星”位置在何处。如《天文考异》:陶宏景《冥通记》日:“北斗有九星,今星七见,二隐不出。”李约瑟在《中国科学技术史·天文卷》,曾经指出中国上古有北斗九星之说,由于岁差的原因,使得八九这二星(辅星、弼星)退出恒显圈,这是“北斗九星”改为“七星”的原因,但同样未指出辅弼二星的位置。

“北斗九星”和“辅弼二星”记载比较完备的是《宋史·天文二》:

北斗七星在太微北,杓携龙角,衡殷南斗,魁枕参首,是为帝车,运于中央,临制四海,以建四时、均五行、移节度、定诸纪,乃七政之枢机,阴阳之元本也。……又曰一至四为魁,魁为璇玑;五至七为杓,杓为玉衡:是为七政,星明其国昌。第八曰弼星,在第七星右,不见;第九曰辅星,在第六星左,常见。《晋志》,辅星傅乎闿(开)阳,所以佐斗成功,丞相之象也。

这里提到的第八、九两颗星就是“辅弼二星”,后世我们看到的北斗九星图就是根据此类说法绘制而成。

按:北斗与辅星为八,而《汉志》云九星,武密及杨维德皆采用之。《史记索隐》云:'北斗星间相去各九千里。其二阴星不见者,相去八千里。'而丹元子《步天歌》亦云九星,《汉书》必有所本矣。

天文星象中“辅弼二星”的位置

“辅星”最早见于《史记·天官书》:“辅星明近,辅臣亲彊;斥小,疏弱。”《汉书·天文志》沿袭了《天官书》说法,《晋书·天文志》与《隋书·律历志》则细化了对“辅星”的“星占学”层面的功能表述:“辅星傅乎开阳,所以佐斗成功,丞相之象也。七政星明,其国昌;辅星明,则臣强”。

后世《宋史·天文志》、《新仪象法要》、《通志·步天歌》、《崇祯历书》、《清会典》等也有提及,但是这些书中都只提及单一形态的“辅星”,并没指出究竟哪一颗,《清会典》中又增加了3颗,分别为辅增一(4.60)、辅增二(5.65)、辅增三(5.70)。

“辅星”在现实中是存在的,但到底是哪颗星却有争议。

“辅星”,一般指的是大熊座80 UMa(又称开阳增一),即大熊座ζ(开阳)的伴星。

然而,根据现实中的天文星象,大熊座80 UMa(又称开阳增一)紧邻开阳星,并不在我们通常认为的“北斗九星”图中位置;因此,后世常说的“辅星”应该是开阳周边相对最亮的辅增一(83 UMa),而不是大熊座80 UMa(又称开阳增一)。

与现实中存在的“辅星”相比,“弼星”就显得飘忽必定、难以琢磨了。虽然我们平常所说的“北斗九星”有“弼星”的存在,但是在实际天文星象中,“弼星”没有具体对应的星宿,而只有一个虚空的概念(天文中“三公二”非常接近弼星所在的位置,但没有“三公二”为弼星的说法)。

不过,关于“辅弼二星”也有另一种说辞。

根据《 云笈七签·日月星辰部》载:

“北斗九星七见二隐,其第八、第九是帝皇太尊精神也。汉相国霍光家有典衣奴子,名还车,忽见二星在斗中,光明非常,乃拜而还,遂得增年六百。内弼一星在北斗第三星,不可得见,见之长生,成神圣也。外辅一属星在北斗第六星下,相去一寸许,若惊恐厌魅,起视之吉。”

这段话中提到了“内弼一星在北斗第三星(即天玑附近)”,显然这里说的弼星,并不在我们通常认为的瑶光周边,而在天玑附近;至于“弼星”对应什么星宿?参考天玑所在的位置,以及可视星等的亮度,这里最有可能的就是相星。

相星(5 CVn)是中国古代星官名,属三垣之中的紫微垣,意为“宰相”。《甘石星经》载:“相星在北极斗南,总领百司,掌邦教以佐帝王,安抚国家集众事,冢宰之佐。”《开元占经》引《黄帝占》云:“相星,天丞相也;大臣象也。”这里“相星”显然具有“左辅右弼”所代表的“辅佐”含义。

清《仪象考成》星表中,相星增加了3颗肉眼可见的星宿,分别为相增一(6.15)、相增二(5.25)和相增三(6.25),这里相星的星等值最小(4.75),也最符合《 云笈七签》中所描述的弼星位置。

后面提到“外辅一属星在北斗第六星下,相去一寸许”,说明“辅星(外辅一属星)”在“开阳(北斗第六星)”附近,而天文中的“一寸许”非紧邻之意,这里的“辅星”应该不是开阳的伴星——大熊座80 UMa(又称开阳增一),而是辅增一(83 UMa)。

由上,可以总结出“北斗九星”两种可能的说法,其一,辅星为辅增一(83 UMa),弼星为摇光旁边不可见的星宿;其二,辅星为辅增一(83 UMa),弼星为天玑旁边的星宿(这里最有可能是相星)。

青台遗址“北斗九星”遗迹第8、9颗星的论证

青台遗址发现的“北斗九星”遗迹中,9个陶罐代表的应该是北斗九星。编号1-7的陶罐代表的星宿比较容易识别,分别是:⑴天枢、⑵天璇、⑶天玑、⑷天权、⑸玉衡、⑹开阳、⑺摇光等。关于北斗七星,历史记载和天文引用中有很多,它们之间有很高的关联度;至于第8、9两颗星代表的是什么星宿,就需要我们论证了。

在青台遗址出土的“北斗九星”遗迹中,8号陶罐位于7号陶罐(摇光)和6号陶罐(开阳)之间连线的左侧,如果对比天文星象中的星宿位置,可以肯定它代表的就是辅星(洞明星)。“辅星”,一般指开阳的伴星——大熊座80 UMa(又称开阳增一);80 UMa(又称开阳增一)所在的位置和开阳紧邻,与青台遗址中8号陶罐所代表的星宿并不相同,对比8号陶罐的实际位置,这里比较契合的应该是辅增一(83 UMa)。

旋转180°的“北斗九星”遗迹

辅增一(83 UMa)位于摇光和开阳约三分之二距离外,与青台遗址出土的“北斗九星”8号陶罐所在位置大致相当,也是周边相对最亮的星宿(星等为4.60)。

至于9号陶罐,其大致位于5号陶罐(玉衡)和4号陶罐(天权)连线的右侧中间位置,对比现实中的天文星宿,比较契合的应该是相星(5 CVn),也就是《 云笈七签》中所描述的弼星。

旋转180°的“北斗九星”遗迹

天文星象图对比

相星(5 CVn)属三垣之中的紫微垣,意为“宰相”,同时也有“左辅右弼”所代表的“辅佐”含义。相星与天玑相近,又大致位于天权和玉衡连线的中间位置,青台遗址出土的9号陶罐与《云笈七签》中所描述 的“弼星(相星)”位置非常吻合。

因此,8号陶罐代表的应是“辅星”,也就是辅增一(83 UMa);9号陶罐代表的星宿应是“相星(5 CVn)”,也就是后世常说的“弼星”。青台遗址出土的九个陶罐,正是5000多年前“北斗九星”天文星象在祭祀遗址中的重现。

补充:北斗九星中“辅弼二星”的历史记载与错误纠正

后世流传的北斗九星“辅弼二星”记载,只是一个大概的位置描述,与现实中的天文星象并不对应。

一般辅星指开阳星的伴星,也就是大熊座80 UMa(又称开阳增一),而我们通常认为的“辅星”,却是开阳周边相对最亮的星宿——辅增一(83 UMa)。

至于“弼星”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法是“(弼星)在第七星(摇光)右,不见(《宋史·天文二》)”,另一种说法是“(弼星)在北斗第三星(天玑附近),不可得见(《云笈七签》)”;由于“弼星”不可见的特性,后世所说“弼星”,很可能没有具体星宿对应,而只有一个虚空的位置概念。

然而《云笈七签》中关于“弼星在北斗第三星(天玑)附近”的描述,与青台遗址出土的9号陶罐位置非常契合,这就为我们寻找“弼星”所在提供了另一个非常重要的依据,即“弼星”很可能是现实中存在的相星(5 CVn)。

从《云笈七签》和宋代之前的典籍记载来看,虽然古人很想将“北斗七星”改造为“九星”,即对“辅弼二星”进行了天文属性的改造(通过将辅星解释为对“北斗”的“佐斗成功”、乃至相星对“北斗”的“佐相北极”作用强调,以图将其代入“北斗”的功能结构中),但是“北斗七星”的后世影响太大,很难撼动其历史文化地位,因此只能一边承认“北斗七星”的功能与性质,一边将“辅弼二星”塞入“北斗”体系中,以求对这一难以消解的矛盾达到平衡。

总而言之,无论是完整记载“北斗九星”的正史《宋史·天文志》,还是“北斗九星”的倡导者《云笈七签》,又或是5000多年前的青台、双槐树“北斗九星”遗迹,它们虽然都能将“辅星”与“弼星”完美地对应到“北斗”体系中,但实质上只是对“北斗”内容的辅助和补充,并没有损害《史记·天官书》只谈“北斗七星和辅星”、未涉及“弼星”的天文结构,也没真正影响到“北斗七星”的既有功能和体系。

青台遗址、双槐树遗址,以及西山遗址类似的“北斗九星”遗迹发现,不仅表明5000多年前的“北斗崇拜”是嵩山周边早期先民的最高信仰之一,还证实了自古流传的“北斗九星”说法的存在和以往“辅弼二星”可能存在错误的位置描述(即:辅星应该指辅增一(83 UMa),而不是80 UMa(又称开阳增一);弼星很有可能不在第七星摇光附近,而是北斗第三星天玑周边的相星)。

旋转180°的“北斗九星”遗迹图片

同时也说明:早在5000多年前,中原先民对“北斗”天象已经有相对准确的认知,并且已经存在天文、人文、地文合一的初步文化观念。参照濮阳西水坡仰韶文化早期6500年前的北斗和东西方星象拟物的考古学发现,专家推测,这一思想在5000多年前已经不只是雏形,而是相对成熟的。

参考资料

《史记·天官书》

《汉书·天文志》

《晋书·天文志》

《隋书·律历志》

《宋史·天文二》

《甘石星经》

《开元占经》

《清会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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