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那份纸包油酥鱼 / 四六文摘

季节在岁月里穿行。清明不期而至，窗外烟雨丝丝，撩起记忆深处的那份温暖与悲伤。

“把这个带学校里去，好下饭！”离开时，大姑三步并作两步从厨房赶出来，硬塞给父亲一个牛皮纸包。父亲愣了一下，没有推辞，顺手递给了我。

和父亲分开后，我忙不迭打开牛皮纸，一条油酥鱼金黄灿亮，醉人眼；那皮嫩黄酥软、肉脆黄有形，满鼻鲜香，口舌生津。为免诱惑，我包紧牛皮纸，小心塞进书包，蹬着“梯形”单车驰向校园。

“肩扛竹木养家，手持犁耙糊口”的年代，上高中的我买不起菜，餐餐独食两大瓶“家包”鲊辣椒、豆豉，常满目星闪。大姑念我生活苦，趁周末返校，要父亲带我到她家“打牙祭”。菜足饭饱后，大姑有心，不忘……

后来，我像“按揭”似一天一小块，除油酥鱼的肉皮外，还不吐骨、细嚼渐“尝”鱼刺、鱼头、鱼尾，度过了幸福的一周。自那以后，每逢油酥鱼，就不禁想起那温暖的一幕，想起大姑命运多舛的一生。

她勤奋能干，一世好强，却爱钻“牛角尖”。过去，别人缺吃少穿；她家已然小康，家电、农机俱有，腊肉、腊鱼、腊鸡等年货悬满墙。

可大姑心无偶闲，四个子女除女儿健康外，仨子皆有残缺，里外靠俩老盘算。不知何时，女婿突发疾病，半身不遂，至今与轮椅为伴。孙子游手好闲；孙女年幼时，其母改嫁。平常，家无宁日，不是你摔伤、出车祸，就是他生病、被骗……

种种不顺，压得大姑喘不过气来。那年腊月，大姑患上轻微抑郁症，不信科学又无儿女帮衬，四处求神请巫，病情渐重。一天早晨，大姑空腹喝了斤把白酒，双目紧闭，身体冰冷，脉搏微弱，医院下了病危。

傍晚，命硬的大姑醒了过来。被追问原因时，她说“哪想喝酒，但不晓得哪门一下喝了这么多”。之后，大姑还醉酒、跳水多次，次次死里逃生。

2013年清明前夕，我们给祖父母修墓，去大姑家录信息。她非常高兴，我们围坐而聊。尔后，她起身外出，被误认为如厕。突闻“咚”的一声，我们循声而去，大姑竟跳了楼，摔坏了腰椎、腿骨。躺卧在床的大姑呼天抢地、哭爹喊娘大半年，凄惨戚戚。

翌年，苦难涅槃的大姑站了起来，拄着拐杖、拖着断腿，摇晃而挪，身残智清能自理，算小半个好人。然好景不长。大姑开始神志不清，还不听招呼，乱跑乱钻乱拉撒，撕扯衣被和窗棂，手掏粪便，臭味熏天。

2015年正月初一，父亲带领我们10多人去拜望大姑，她目光呆滞、衣衫褴褛、骨瘦如柴，似快散碎的朽木架子，随时而粉。父亲喊大姑，她不应，无神的双眼装满痛苦和绝望。正月初五，未留只言片语，大姑遽然走了，了却了非人似鬼的残生。出殡时，大雨滂沱，一直不停。

时光在天地间交替，岁月在尘世中轮回。转眼，苦命的大姑已离开人世六年多了。

清明雨，泪纷飞。远在天国的大姑，过得还好吗？您还记得那纸包油酥鱼吗？那可是我吃过的最好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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