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风春瘟两感危重证救苏记
▲ 曾骞
东城女史，侨寓本乡。辛丑年。庚寅月壬寅日，未时，遽然头壳暴痛欲裂。拊膺顿足。又因胸膈胀闷，自涌吐不止。呕家倒海。已数小时呕吐不缓。吐皆浓白痰偶夹新血，略夹食滞。延余往视诊。
左右双寸滑数实大，寸出于腕。左右关尺，濡似棉羽。淡舌，薄白苔。头痛甚剧，嘶喊。跺地。头痛甚，旋即必吐。吐频，人大虚。仰卧于榻，先战栗不断，忽昏迷不醒。大呼其名，亦无应声。颈忽软，侧倒。指尖冰凉。情势危，急中撬开牙关，以嘴贴对其嘴大呼，猛向口内吹气。闻女史胸中一声呛咳，痰浊音泡滑动，人始苏。双眼微睁，口中谵语。问口渴欲饮否。摆头。须臾自言无渴。稍后人方定，谵语无。
为其口内吹气后，我亦感胃中烧灼，胸中痞闷，如有爪掏心下，随即大呕。复如女史状。吐后，自感低烧。女史顿时清醒如常。自言，似病已解。见我不适，自惭，遂悲心生，旋即头痛如前，吐呕复攻。我虽不适，无感大碍。视女史所呕，皆黏痰如胶。吐时女史振振欲擗地。心下悸。摇晃欲仆。言腹中撑胀，欲大便却不下。苦言满头痛楚，尤风池处刀割切肉，气撞其项。唇色淡白，皱裂。欲坐，数分钟后倒伏，切其脉，脉近若游丝。女史再度昏迷。复以对口吹气，再闻咕噜音痰动，从迷中醒，眼皮翕动，衰微无力。扶至榻上，再言头痛难忍，并翻吐。
滑疾胃中有热，寸者，恶气逆上不降，不时袭来。关尺濡，气精血虚而下有寒。上热亢极，有外证头风之苦，内中津亏虽燥结，腹皮软。中阻之象。上下之不通，故两感交恶。原是元亏，邪伏深隙，难驱。欲针，不可，内已竭甚，针则反实其外。按跷，则散其气，慎为。此证，病由冬不藏精，又伤于寒，邪伏于里，遇春沤蕴，霾绕四处之际乘时触发。前几日，周遭瘴气四溢，雨出地气，迫人甚。女史客侨居此，甚受其害。所吐皆痰者，乘春发陈，视所痰已近半篓不歇。身热畏冷，神昏。虽知必以攻邪而解，无奈血气形神皆虚，唯保胃气为宜。
此时观舌，白苔已无，尽黄薄苔，舌中浅缩。临病人问所便，答，勿开处任何热药与我，亦勿过苦过凉，因女史薄知医药，口声说与我，诸如附子桂枝人参，莫用，女史自说此类脑中一闻，即恶心备尝。也莫黄连黄芩，我闻想此两药名，心中紧促，唯思甘甜入口。余随即以枣和与米谷熬糜作汤，女史频服。服后半刻，脉出。再欲吐，出黄痰在先，白痰在后，复又黄痰，再白痰，交替反复，吐频。所吐近末，有数坨巨青痰坠下。由此，方稍安。却不料片刻后人再昏迷谵语。再为其以嘴贴向口内猛吹，可醒。恶一切稍重气味，闻则大吐。已胃中虚。水谷告危。
临切脉，脉难出。却不料女史大喊口渴欲饮。遂入枣米水。服后竟无碍。唯喊身冷。身微汗而非大汗出。频抖。尤想大便，却无奈不出。腹中鼓，从心下至少腹硬满而痛不可近，短气烦躁，似大陷胸。脉此时甚微，非沉紧，且有表证未解，里又陷之。故未敢大陷胸荡涤以破。此亦循经论之语：数热动痛，头痛发汗，微盗汗反恶寒表未解也，下则反结胸。
又思女史稍近大黄与芒硝所合水液则反呕，唯甘甜可纳喉，白水亦不可进，进则吐。中阻拒之。小便亦未解，大便亦未通，已近关格。绝非可冒然攻下之证。未时发病，戌时未解病，夜幕沉沉，女史身羸不堪。头风与呕吐轮交反复。我竭尽全力，却已近无解法。坐待旁室，绞脑汁，亟待良法。
女史汗出，却非大汗，皮上微汗，身热不退当是其气不降，中枢不转，故热烦潮出，汗下两法不宜证，里又不受攻，何解其证。唯剩解外，以期表实通。温经复阳不可解肌发汗是正治，遂思出一法，温湿布为其擦身。此汗出后常法，使汗气不至倒流入窍，又乘表孔开之际，温气敷，或尚可暂保阳不续越。仿效于温经。果如愿。温布拭胸前后背，四肢，头面，人感清爽。面回血气色，见鼻准与额，有润色。
女史言，力气似初回，欲睡，神无昏。留其自睡。睡前女史再嘱，切勿附子人参类与我，切脉，脉虽微，却无牢脉在骨，脉偏于软，近前于鼻，燥气甚。正虚邪实仍在热阳所苦，真不当附子证所谓救脱。气津大亏，却只受甘米枣，乃身体之所谓，余不得逾越女史身想。此已亥时过。睡前，女史诚言与余，突又头壳之痛真欲剁头。不忍，轻按右侧太冲，穴痛胫挛。数十下后，头反不痛。瞥见女史面色苍白，告我，心中大弱近死，知内倍竭。我已慎而再慎，只因不忍其头痛，而略欲行点按，即险酿大祸。灌服汤米水几勺，未见起效，急为女史大声喊魂，令其尽量应一两声。喊魂多次，女史始复。安睡。
癸卯日子时后半。闻女史房中响动，见其下床，大喊肚饿，只想吃粥，其余不思。尽服一盏。气力倍前，色亮。可坐起言谈。脉出，尚善。此时脉却见浮数，知病已由里转出于外，合参神气所在，可作外解。初欲蛋包银，女史闻则反呕，言蛋腥臭。换纯银裹棉麻布中，擦滚肩井、颊车、人迎、天宗、率谷、眉骨、角孙、耳后处。末了擦滚风池。女史大悦，直呼舒服。擦滚处皆紫红痧。人甚精神，笑意出。我心亦忧，后半夜寅时，阴欲降阳欲升，然中阻痰邪未全解，阴阳恐反相搏。果寅时略过，女史再喊痛不可减。且腹胀鼓鼓。渴。却未能纳米谷水。频坐其大出黏痰。入厕，始小便，小便后人至虚，扶回室。
综所出之痰，从未有腥臭恶味。
女史再昏厥。欲饮水，却不得，饮则吐出，腹胀增。急中再思一法来救急。纯以我之舌下之津，逐口吐入对方口内，令其吞咽。女史言，甚甜，无有呕反。频喂四五口，女史渴无。腹胀见视消缓。靠于床头，不愿睁眼。央我可否遂其一愿，知我当不予西药，但女史心中甚感痛楚，言书屋橱斗中有一丸，心中欲啖之，劳我去取。
见一白丸，试尝其味苦凉。我初不予所求，言，苦凉甚，胃气大虚入口当将败坏。女史再苦求。再凭脉，此时竟六部滑。如此脉象，岂不当应刻下之苦凉去热？数纵苦寒良药女史皆不愿下口，唯此丸求服，我虽已有意允之，也暗想女史经此痛劫恐生短见，再观其神，未见闪烁，故允就米汤服下。药丸之凉苦，我思来想去，唯有再增甘性以制其凉与苦，以减其性。此法，我先将米汤含于口内，再吐服对方。女史吞药，未见反象。我心渐安。留虚病家卧睡。我于旁室守候。病家稳睡。至卯时后半，天晓，女史出屋，再入厕小便，后诉诸证已解，人甚悦。
守候期间，写下此篇危重救苏记。
案中吹气法，喂唾法，皆情急以用，为续所衰。此法仿效古人救暴绝。砭针药灸皆不达者，以常人之生气，灌虚家之欲脱，旨在危中博之，以尽人事。得回，当拜天运所托，病者之气实本未当决绝。夜半所求药丸，药名乃一常用镇热西药。虽为西药，却先凭脉，其时脉滑，我允之，若脉沉微，定不许服。西法中用，应在变化所辨。试问，何不初犯时便服。初暴痛，吐痰大出，况迅而转衰，真当女史自服其丸，当大败胃气。人无绝时，天亦救之，赐其时应其所求，暗借人手。我之医，亦不过顺当因缘协助而已。
此两感危证，虽救苏，人回。后续之调和，漫漫路。企诸顺遂。
2021，2，24 书毕于清晨
△▲
曾骞，散人。
蘋果用戶打賞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