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枣汤——眩晕,湿疮,顽固怪证
1眩晕——闫云科医案
闫某,女,42岁。常相遇于街衢,见其体胖面腴,颇为康健。两月来,自觉腹中有气阵阵上冲,冲则眩晕、呕吐、耳鸣。某医院诊断为美尼尔氏综合征,杂治不愈,于1978年5月17日来诊。谓眩晕时如立舟车,感觉天旋地转,房摇屋晃,眼前发黑,甚则仆倒于地。耳内如有蝉居,昼夜鸣笛不休。呕吐物皆清稀痰涎。胃纳呆滞,胸满太息。月经数月一行,带下黄稠甚多。五心烦热,口干口苦。舌苔白腻,脉弦滑有力。
脉症相参,证属肝胃不和,痰饮停聚为患。《证治准绳》云:“痰积既久,如沟渠壅遏淹久,则倒流逆上,瘀浊臭秽无所不有,若不疏决沟渠,而欲澄治已壅之水而使之清,是无理也。”观其体壮脉实,决计峻剂疏决。拟十枣汤加减:甘遂、大戟、白芥子各1g,研细末,红枣10枚煎汤,早晨空腹送服,泻后始许进流食。
二诊:服后吐泻清水十余次,眩晕耳鸣大减,脉舌如前,痰饮已去大半,当调肝理脾以治其本。拟小柴胡汤加减:柴胡12g 黄芩10g 半夏15g 甘草6g 茯苓15g白术15g 泽泻15g三剂
三诊:眩晕耳鸣止,带下减,腻苔退,诸症渐愈,原方续服三剂。后复街衢相逢,知疾已失。
按:眩晕之因,《内经》有“上虚则眩',及“诸风掉眩,皆属于肝”之说。后,仲景主痰饮,河间主风火。本案胸满呕吐、苔腻脉滑,显系心下停饮。《金匮要略》云:“心下有支饮,其人苦冒眩。”盖肝脾不和,水液不化精微而成痰成饮,上逆则眩晕、呕吐、耳鸣,下注胞宫则经衍带下,以其体壮症急,先予峻剂攻逐,后改调理肝脾,由于标本兼顾,使得本正源清。《临证实验录》
论:眩晕,呕吐,胸满太息,口干口苦,舌苔白腻,都是阳气上格,气逆不降之象,如苓桂术甘汤,泽泻汤提纲。呕吐皆清稀痰涎,脉弦滑有力者,滑为痰饮郁格,弦为少阳不降,木气失根,此为水气。十枣泻下即可。后再用温燥。若学《金匮》痰饮篇,本条提纲症状皆知。
2湿疮——闫云科医案
某君,男,40岁。学识渊博,文章锦绣,而立之年,已晋升处级,可谓春风得意。惟不快者,全身皮肤瘙痒。内服外治近十年终不得愈,近益痒甚,不得眠。于奇村疗养院温泉水疗一月,亦未减轻,由友人介绍来诊。
患者身圆体胖,大腹便便,面色晦黄如垢。背腹皮肤有鲜红丘疹新起者,有黄白脓疮已成者,有结痂者,有脱屑者。双手掌心皮肤增厚,粗糙,奇痒难忍。肩背皮下有硬结数枚,大如杏核,抚之不痛。舌质淡红,苔白厚腻。自觉身重头沉,体倦乏力。胃纳可,大便溏而不畅,小便黄臭。皮肤虽痒多年,尚能忍受,年前大连出差,食海鲜过多,致瘙痒益剧,夜难人寐。诊其脉,沉滑略数,触其腹,满而不痛。审症察脉,此湿热蕴结证也,拟祛风利湿汤加味治之,嘱其清淡素食,戒绝酒荤。
浮萍15g 苍耳子15g 苦参15g 土茯苓15g川军10g 连翘15g 赤小豆30g车前子15g七剂
二诊:沉重之躯略减,肤痒依旧,仍有大面积脱皮,脉舌如前。为求速效,拟十枣汤加减:甘遂1g大戟1g 白芥子1g研细,以红枣10枚煎汤送下。
三诊:服后时许,上吐下泻,头汗淋漓,当晚瘙痒减轻,酣睡至晨。然湿热根深蒂固,如油入面,非朝夕可愈也。拟:浮萍15g 苦参15g土茯苓15g 连翘15g赤小豆30g车前子15g薏仁30g 栀子10g川军10g七剂
四诊:丘疹、脓疮、结痂、脱屑仍同时并存,苔黏腻,脉沉滑,湿热之邪犹盛也。复拟:
甘遂1g大戟1g 白芥子1g研细,以红枣10枚煎汤送下。
五诊:药后泻水尤多,谓称头重体倦大减,耳聪目明,皮肤微痒。谅邪已衰大半,拟小柴胡汤加味调之:柴胡15g 茯苓10g 半夏15g 党参10g 甘草6g苦参15g 苡仁30g 车前子15g 半枝莲15g 赤小豆30g七剂
六诊:皮肤丘疹、脓疮、结痂已失,基本恢复如初,但仍有痒感,嘱守方续服。
共服药近百剂,体重减轻十三千克,自觉体轻神沛,一如十余年前。《临证实验录》
论:舌质红为火逆不降,苔白厚为肺逆不降,夜难入寐为阳气不降,沉滑者,内有水气阻格也,脉数也为阳气不降,胃上之阳皆不能降也,经阳外蒸而伤寒,所以皮肤汗多而生疹。首诊治部皮毛湿热不效,次诊急用十枣,从内阻治脉沉滑。浮滑为经热不泄,太阳寒实,沉滑为水寒木陷,肾家寒实。别外之滑脉,就是痰饮阻格。《金匮》卷十三:水饮在中,郁格阳气,升浮不归,故如循贯珠,累累联属,流利不停,其诊曰滑,其其中实有悍格之象。水旺阴盛,是以脉细(也是弦象之义)。
本条水饮,用十枣泻水。五苓散医案中,也有湿疹医案,用五苓散治愈。都是内湿,没有外湿,湿为内邪,此为一定之理。
3顽固怪证——闫云科医案
党某,女,45岁,奇村人。一日其夫请余出诊,患者卧于炕上,枕前放置两根尺余长光滑木棒,唾有痰涎之纸团狼藉遍地,室内卫生极差。陈设简陋,褐衣破被,一幅藜勒令之象呈于目前。其夫叙云:13年前,因发热、关节肿痛,医予祛风治疗,当晚,药后汗出之际,猝受惊吓,汗遂止。关节疼痛非但不止,反增添肢体麻木,心悸易惊,后关节逐渐变形。初尚能料理家务,继则不能行立,至后卧床不起。时值北京阜外医院医疗队下乡,诊断为类风湿性关节炎。治疗三月余,服药期间疼痛减缓,停药病情如故。自卧床后,体躯日趋肥胖,腹大如釜,腰围四尺余,不能翻身、起卧。下肢大肉尽脱,膝关节犹如铆钉固定,左腿只能伸展约70度,右腿可伸130度左右。上肢能随意活动,借助木棒探取、推移炕上物品。最痛苦者,前年又增胸腹疼痛,或窜或憋,咳唾引痛,手不可近,痛甚时讲话亦难连续。每日子夜自觉气从腿股(约梁丘穴处)冲逆,至腹后变成疙瘩,大如拳头,状似奔豚,结于心下,有碍呼吸,烦惋莫耐,持续一时左右,疙瘩自行消失,方渐安适。若逆甚时呕吐清涎,吐后疙瘩亦可消失。喜唾痰,质黏稠,每5~10分钟便唾一次,以致遍地狼藉。胸以上喜凉,膈之下喜热。胃纳好,大便时秘时泻。常小便淋痛。带下黄稠,月经三四月一行。两月前,复因吐血住奇村分院,胸透提示:肺水肿。血压116/72mmHg。化告:肝功能TTIOU,TFT(+++),红细胞420万/mm',白细胞6200/mm'。因在吐血期间,未作钡餐。治疗半月,吐血得止,肺水肿消失而出院。其余症状则一如往昔。
观其面色晦暗黎黑,舌淡红,苔白腻。触知胸腹背脊皮肤柔软如绵,而深触皮下肌肉则坚硬如石,真罕见也。诊得脉象沉伏。脉症分析:发汗期间,猝受惊恐,玄府封,腠理闭,邪不得解,浸淫于皮肉,稽伏于筋骨,日久则肌肉顽麻,骨节畸变。因惊恐气郁之刺激,致气血逆乱,升降失司,津液关键字化为痰饮。痰饮之成,随气升降,无处不到,凌心则心悸失眠,留胃则恶心呕吐,上逆则奔豚跳跃,下注则便稀带多,流窜经络则疼痛不已。怙恶不俊,一十三年,真鲁之庆父、汉之莽卓也。治当峻剂猛逐,非荆轲剑、搏浪锤,不能荡其巢也。拟礞石滚痰丸6g,早晚各服一次,连服三日。
二诊:胸腹疼痛减轻,唾痰减少,继服五日。
三诊:滚痰丸服之八日,从未泄泻,亦不疲倦。奔豚仍昼伏夜出,上逆如故,呕吐清水,此饮邪之证也。饮为阴邪,故发于夜也。宜更兵换将,改逐饮以治。拟十枣汤加减:甘遂1g大戟1g 白芥子1g研末,红枣10枚煎汤,早晨空腹送下,连服七日。
四诊:药后泄泻大量水样泡沫便,胸腹痛大减,奔豚发作次数减少、程度减轻。首战告捷,宜乘胜击之,直捣黄龙。原方续进。
五诊:服药已二十日,胸腹疼痛几近消失,惊悸止,能安卧,奔豚偶作,随即消失,板硬之肌肉明显变软,腰围缩减八寸,自己可慢慢起卧,不倦软,不泄泻,诸症次第减失。邪衰大半,扶正已至其时,疏与六君子汤,七攻三补,宽猛相济,以求政和。拟:原方,每日一剂,连服七日。
甘草3g党参10g 白术15g 茯苓15g 陈皮15g 半夏10g三剂,第八日起每日一剂。
按:患者症状林林总总,麋集一身。卧床13年,食、寐、便俱于斗室之内,苦不堪言,痛不欲生。为惊痰、实痰、顽痰之属所致。短期内绳之以法,实为不易,本要抽丝剥茧,缓缓图治。东家境贫寒,无力买药,多次所服之药均系余赠。医治三月,初得效时,余调往市医院,治疗中断。后闻旧病复发,依旧卧床不起。张景岳谓:“善洽痰者,惟能使之不生,方是补天能手。”余自愧不能。此1979年之事也。
论:泄水之后,当用温燥。少阴不温,必发大水,而病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