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浪漫主义殉葬的伽西莫多
这是属于我们的时间,就我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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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人们试图将他们分开时,伽西莫多化成了灰尘。”
无论在什么场合,什么时间,听到或者读到这一句话,我的心里总会涌起一阵诗意的感伤。
我依然能够清晰记得,幼年时,坐在母亲的腿上,看中央电视台一套每天下午播放外国电影的节目。
那一次,播放的正是《巴黎圣母院》。
然而真正知道它的来龙去脉,又是多年以后了。
时至今日,依旧记得那一幕——
落日余辉,温柔笼罩下的巴黎圣母院楼台上,一个矮小丑陋,形容猥琐可怖的男人,瘫倒在教堂的廊柱之间,悲痛、恐惧、绝望,又仿佛释然,浑身弥漫着一种奇异的肃穆与静谧——
像教堂做弥撒间岑寂无籁的静谧,像龙卷风席卷后的大地,满目疮痍,令人心生悲壮的静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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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将那个男人推下了高楼,一切归返通透澄澈的宁静,唯有黄昏的光情有独钟地沐浴着教堂,像一袭温柔遮蔽住棺木的圣洁的纱布,有着回光返照的,世纪末的华丽。
后来,当我问起妈,她是不是还记得这一幕,她只是若有若无地恍惚。
然而小说她是读过的,谈起伽西莫多,她也仿佛颇有感触,甚而言语三两地道出了雨果颇为人所称道的“美丑对照原则”。
虽然她不会知道这个专有名词,但是这四个字背后蕴含的精神却领悟到了。
而我真正读到这本小说,又是几年之后。
彼时只觉得新奇,与抑郁。
作家塑造出这样一个形容怪异的男人,让我觉得不可思议,却并不懂得内中的真谛。
至于他的深情,那更是夏虫不可语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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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后的今天,再度回想起里面的情节,我才仿佛有一点捕捉到雨果的用心。
那是和波德莱尔一般的对人世间的丑陋看透彻,却寄望于坟墓里开出圣洁的花蕾的美的憧憬。
美不是生来就有的,需要一颗诚恳善良的心地去靠近,去领略,去捍卫,去为之不惜牺牲自己。
而这段多年后才为人知晓的真情,是人类美的艺术结晶。
其间的低迴、婉转、深沉,而又惊世骇俗的情愫,只适合像一首传奇的颂诗般令人瞻仰,让人为之沉醉入迷,只适合以叹息,与泪水来灌溉、来膜拜,来为人类至美至真的情怀的存在而缅怀与颂扬。
伽西莫多与埃斯梅拉达一同化成灰烬,不是终结,不是消泯,而是作者寄予的千万分期待。
愿这对有情人付出生命的代价赐予世间的最纯美的人性真谛,能够随着人间的气息流转融化入天地间的每一分每一寸。
这和乔治艾略特的名著《弗洛斯河上的磨坊》的结局竟有异曲同工之妙,而往历史的深处去,还可以追溯到莎士比亚的《罗密欧与朱丽叶》,这就是浪漫主义的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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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高贵的、主动的死,来发出雄浑的、反抗的、激昂的、悲壮的声音。
一个过街老鼠一般的丑八怪,一个红颜祸水般的妖冶女郎,如果他们不曾相遇,伽西莫多将日以继夜敲打着巴黎圣母院的钟,永久听命并臣服于当年那个一时善心大发收养自己的亦主亦父的主教。
他永久不会看透这个主教森然庄严的外表里居然潜藏着一颗如此贪婪而躁动的世俗之心。
也就是说,世间的丑陋,人性的丑陋,还不至于如此堂而皇之地登场。
他就好比是莎士比亚用情颇深的“遗孤”哈姆雷特。
从前的岁月失去便永恒失去,令人错觉惶恐那些不过是假象,仿佛唯有罪恶、危险、沉沦、暴力、复仇、恐怖才是人世间的真相。
而过往的纯真烂漫岁月的吸引力不可能一朝便褪去。
如此便构成了人性深处最固执的矛盾处境。
他与其说没有勇气杀死某一个坏人,倒不如说不敢睁眼正视这个危机四伏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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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伽西莫多终究踏出了背叛的一步。
那双掌一推的姿势,有“俄狄浦斯”式宿命的绝望与恐怖。
但是,假如没有那个在巴黎圣母院广场上活灵活现,舞姿曼妙的,关键时刻,不计前嫌给自己以清水润泽的吉卜赛女郎,他将永久只能活在弗罗洛的“笼罩”之下,躲躲藏藏在教堂的一隅,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他会自己也说服自己这些命中注定的冷眼和悲惨境遇是理所应当。
正是那个活色生香的女人,对,一个女人,一个异国风情的,充满人情味的美的女人,给他的世界带来了一丝从所未有的曙光。
原来世间还有这样一种生灵,原来尘世里还有这样一种不计较代价的关怀和爱。
像薄伽丘《十日谈》里那个随父亲初来“尘世”的年轻人,声声呼唤着渴望驯养一只美丽的绿鹅,那刹那的惊艳与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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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而主教对他如许年的养育,终究不抵这个萍水相逢的女人的一碗清水的温情。
这是一次伦理上的背叛,却更是一次人性的觉醒。
原来,他自己亦是能够爱人的,他也能够保护,和守望一个脆弱的、可爱的、精致的、鲜活的、美丽的“东西”。
这种对自我的认同本身就是最致命的诱惑。
我们捍卫一些东西,也必然会摧毁与背离一些东西,而那个替我们做出最后抉择的力量,往往与板上钉钉的、义正辞严的、规规矩矩的理性,或者说伦常无关。
而更多时候,灭顶之灾般地、所向披靡地、一意孤行地,我们终究屈从于感性的召唤与统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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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看来,也许,这便是浪漫主义存在的理据,与其颠扑不破的魅力之所在。
-回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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