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传奇 （连载八）
文//秦华清（湖北利川）
第八章 红情绿意
偶有晨风吹来，她前额那一缕微黄的头发，轻轻抚摸着她红肿的双眼。她双手捧着书本，背靠水井坐着，那些激昂的文字从她嘴边快乐地游过。她一步一步向前走着，每走一步，都有一种新的感受。她渐渐明白，活着不是把日子一天一天掘进黄土，而是尽可能地去延长，尽可能地放出光彩……她打着呵欠，摇了摇疲惫的身子，又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实在累，就睡了两小时。可她充满激情，她眼中的世界越来越美丽；她想走出小屋，想给儿子一个舒适的居所。当晨曦映到她手中的书本，她微微一笑：“今天读到这里，去三婶家吃饭。”阿菊刚送走程程，素琴便骑着电动车来到小院。两天没有晒太阳，她的脸白净了许多，五官愈发俏丽。两人坐上了电动车，二十分钟就到了“海春卫浴有限公司”。人事部张玲给两人录好电子卡后，便找到了包装主管刘小河。三人走进包装车间，许多人对着两人微笑，有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还有的指指点点、左顾右盼。车间几乎变成了稻田，好像有数只青蛙“叽里呱啦”说个不停。“你有病吧？陈总会把情人带到包装车间？不过，我听别人说陈总有好几个呢。也真怪，他都五十多了，还不结婚，也没有小孩，会不会是那种……”上班铃声响起，大家自觉站成四横排，前面三排是女员工，后面一排是男员工，全部穿着厂服，胸前印有“海春”商标。工人们年纪大多在四十岁以上，几乎没有三十岁以下的。阿菊和素琴看了看队伍，便站到第三排。一眼望去，素琴比其他女员工高出半个头，可谓鹤立鸡群。刘主管很瘦，挪着竹竿似的两条腿走到队伍前面，高兴地对大家说：“欢迎两位新同事加入我们这个大家庭。请大家多多关照，特别对这位不能说话的女同事，要更加关照。”说完，便把目光投向素琴：“麻烦那位高个儿女同事站到前面来做个自我介绍。”素琴快步走到队伍前面，在离刘主管数步远立定。刘主管斜视了素琴一眼，深感这道亮丽的风景正压迫着自己瘦小的身躯，有点儿自惭形秽，立即后退几步站立。素琴刚站稳脚跟，脸“刷”的一下红了，两颊映出了迷人的线条，嘴唇“嘟”了一下，然后像一挂鞭炮，快到几乎听不清楚：“大家好！我叫李素琴，请多关照。”说完便跑回原队伍里，把头勾得低低的。刘主管看着素琴回到了队中，立刻向前移动两步，正对人群，朗声道：“解散！”就在此时，队伍中响起了清脆的喊声：“刘主管请等等。”刘主管转过身来，见是“哑巴”说话，大吃一惊。顿时，整个车间安静了下来。阿菊满脸笑容，快步走到队伍前，深深鞠了一躬，朗声道：“大家好，我叫梁顺菊，叫我阿菊吧。以前，我和素琴经常推着三轮车卖水果，想必有部分同事见过的。那天我被城管抓住了，扣押了电子秤，第二天去要了回来。从那以后，我决定不再去摆摊了，要到公司上班。也在那时，我的语言功能就慢慢恢复了。今天，我和素琴有幸成为'海春公司’的员工，和大家成为同事，这是我们的缘分。'同船过渡，乃五百年所修’，我和素琴会好好珍惜这种缘分。我要认真向大家学习产品知识，不断提高自己。我深信，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定会把我们的工作做得更好。谢谢大家！”阿菊说完，又深深地鞠了一躬，干净利落地返回到队伍中。刘主管呆滞地望着阿菊瘦小的身形，瞳孔像黑暗中捕捉老鼠的猫，鼓得圆圆的。他永远想不到一个“哑巴”能说话，而且如此流利，语言深处带着激情。他傻愣愣地望了好一阵子，直到员工们解散了才回过神来。刘主管特别照顾阿菊，把她安排到第一条组装线中间位置——那里无重体力活，比较轻松。素琴被安排到第二条组装线末端，经常要搬动产品、打包等重体力活。阿菊做事一丝不苟，总是先认真阅读悬挂在组装线上的《作业指导书》，然后再仔细看旁边的同事怎么拧螺丝？怎么清洁零件表面？怎么贴标签？怎么将半成品装进小盒子…… 最后再动手操作。一天下来，收获破丰。仅几天而已，那些零件的模样和构造便在她的大脑中形成了一个个完整的图案。素琴则不一样，做事漫不经心，似乎根本不把这份工作当回事儿。当然，这并不代表她吃白饭，甚至于她的劳动效率更高，因为有人做了她应该做的。紧挨着素琴旁边的两个男员工，一个外号叫“野猪林”，另一个叫“马大哈”，两人像“争宠”似地争先恐后帮素琴做事。尤其那个年龄稍大的男员工——就是“野猪林”，每次看到素琴去拿产品，便快速抢到前面，生怕她吃半点亏。为了在素琴面前图表现，“马大哈”也不甘示弱。两人为此积怨颇深，决定在星期天晚上决斗——也就是素琴来上班过后的第一个星期天晚上。两人来到环城工业区一处草坪，此时月光煞白，周围清晰可见。两人首先用污浊不堪的语言辱骂对方，想以此获得优势。经过十多分钟的唇枪舌剑，“马大哈”略占上风。“野猪林”见语言没法战胜对方，索性脱下厂服，拉开架势准备开战。这一脱不要紧，可他胸脯长满又粗又密的胸毛，在月光映照之下突兀怪异，这岂不正中“马大哈”下怀？“真是一头’活野猪’啊！”“马大哈”立即嘲弄道。“野猪林“眼珠骨碌碌一转，不行，此时需冷静。他收回架势，冷冷地说：“你下面那条'牛鞭’快把裤裆捅破啦。莫非这几天没去放牛场发泄，都快憋不住了？”“马大哈”低头一看，忘了拉拉链，立即用双手在裆前一捂——那模样实在窘迫。“野猪林”故意狂笑起来，想借此激怒“马大哈”。谁知“马大哈”中计，立即发起进攻，右拳砸向“野猪林”的脸部。“野猪林”没来得及躲闪，拳头擦着左颈部而过，剧痛钻心，立刻还击，狠命抱住“马大哈”的腰，再用右脚扛住对方后下盘，用尽全身力气猛一摔，“马大哈”仰面倒下。“马大哈”也不是吃干饭长大的，身板结实，有一股子蛮力，立即还击。两人你来我往，犹如滚木一般在草坪上翻滚，那些“天堂草”可怜巴巴地倒下了，很快成了一大块“地毯”……“有人打架，有人打架……”围观的人群像潮水般涌来。还好，有四五名工业区的保安赶过来，立即上前将两人抱着往后掰，好不容易才分开。两人站起来仍不甘示弱，骂骂咧咧，大眼瞪小眼。保安不断调解，过了好一阵子，双方才捡起掉在地上的凉鞋胡乱穿上，然后拿起草坪上的上衣往肩膀上一甩，背对背悻悻离去。刘主管得知两人“为情而战”，便暗中观察，发现两人对素琴的确“图谋不轨”，总是借拿产品这一大好时机“揩油”，于是就把素琴调到了第四组。四组大部分是男员工，忠厚老实——理当不会对素琴有非分之想，可美貌就像一道无形的力量，他们也争抢着帮素琴做事。一天下来，素琴连手都不用洗。每天六点下班，素琴载着阿菊往回走。一路上，两人总会畅谈一天的工作感受。有一次，两人谈得正开心的时候，背后响起熟悉的轿车喇叭声。素琴立即刹车紧靠着路边停下电动车，那辆宝马也紧靠着路边停下。陈总下车后，直愣愣地看着素琴。阿菊和素琴面带微笑上前问好。陈总微微点头，然后眯着眼睛说：“我请两位吃晚饭，如何？”陈总无奈地“嗯”了一下，然后挪着两条柱子腿返回车里。待“宝马”走远了，两人才骑上电动车，又开始了先前的话题。当谈到陈总时，阿菊一本正经地说：“这家伙一直盯着你，要小心点啊！”素琴若无其事地回答：“男人都一个’鸟样’，就像我们车间的’野猪林’和’马大哈’，见到漂亮女人争着想上，跟个畜生没区别。”听着这句嘲讽的话，阿菊开心地笑起来。阿菊回到小屋，几乎傻眼了，程程正在灶门前喂柴火，四位老人在帮忙洗菜。程程的大爷爷竖起大拇指说：“菊子，我孙儿真懂事，中饭在他三爷爷家中吃了，告诉我们晚饭要自己做，还特别强调，星期六和星期天全天都要自己做。”阿菊看着懂事的儿子，心里舒畅极了，本来黑瘦的脸颊，此时泛起了淡淡的红光。
编审：赵志云
作者：秦华清，湖北利川人。曾在《恩施日报》《中国作家网》等报刊网站发表过多篇散文，著有长篇小说《红粉战刀》《红尘守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