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像我一样的平原上的庄稼们

01

应该是前天中午,我读到了下面这篇人物专访:

平原上的娜拉

这可能是我最近一段时间以来,读完后,最愿意向人推荐的一篇人物故事了。

20年前,在央视做《半边天》节目主持的张越收到了陕西关中农民观众刘小样的来信,为她信中所表露的思想、情感、情绪打动,感觉她是个不一样的女农民。

于是节目去了刘小样的家乡,做了一期节目《我叫刘小样》。带当时引起了很大的轰动。

这是故事的缘起。

20年后,《人物》的记者再次寻访到当年节目的主人公,探寻她这20年来的生活足迹。

我看完以后,之所以被打动,是因为我被代入了。我想到了我的小学初中时的同学,想起了我的生活在故乡的人们,也思考了我自己的人生。

这是这篇文章给我的价值,或者说对我产生的意义。

如果你有时间,建议你先读完链接里的文章和视频,再回过头来看我下面的叙说。

02

我在读书群里,讲了我的感受:

我之所以把这段话从众多的对话里摘出来,只是想表达我的复杂的感受。

就是在中国广大的农村,有很多像刘小样这样的人。她们默默无闻地生活着,生下来,活下去,然后完成了自己的人生一世,草木一秋。

这个人,可能就是你的姐妹,你的母亲,你的亲戚、同学、朋友、儿时的玩伴。

作为一个从农村田野田间里走出来的人,你很难不被前面刘小样这篇人物故事所打动。

女性是这样,其实男性也是这样。只不过,在中国广大的农村,对女性来说,女性的命运更不公正。

但我们很多人都在麻木地接受这个现实,甚至习以为常。

就是在上次那次我回家上坟,才发现,我们家族墓地里立了一个碑,那个碑文上,第一次把家族里的女孩子的名字刻在了上头。

而在以前,这是不可能的。

也许,这就是进步。虽然这个进步这样悲伤心酸。

03

很多人读鲁迅,看到了鲁迅的深刻、战斗性,讽刺性,其实很少看到鲁迅的慈悲。

其实,如果真要说鲁迅的慈悲,鲁迅还真的是那句“金刚怒目菩萨低眉”的体现者。

鲁迅笔下的孔乙己、祥林嫂、闰土、甚至阿Q,哪一个形象身上,不都是有着深深的慈悲和深深的同情?

鲁迅的学生孙伏园曾经这样写到:

“我曾问过鲁迅先生,其(按:指《呐喊》)中,哪一篇最好。他说他最喜欢《孔乙己》,所以译了外国文。我问他的好处,他说能于寥寥数页之中,将社会对于苦人的冷淡,不慌不忙地描写出来,讽刺又不很明显,有大家风度。”

我最近一直都在琢磨这句话。鲁迅的话,很多人未必懂得。

我以前一直觉得,鲁迅的作品里《故乡》写得最好。现在想想,鲁迅的话,其实是有大道理的。

就像我引用过多次的张莉教授对《故乡》的评论:

百年新文学史上,最具迷人小说调性的作品是鲁迅的《故乡》。还没有哪位现代作家能象鲁迅的《故乡》这样,对世事有着如此非凡的理解力。当贺知章在《回乡偶书》中写下“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对面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时,他写下是千百年来中国文人“逝者如斯”的时间慨叹,这是一个高度。在他之后,鲁迅别出蹊径,写下的是人与故乡之间的另一种生疏。这无疑深具现代性。《故乡》里有亲人、朋友在时间面前的分离,还有人心与人性在时间面前的深度磨损。——时间不仅仅给予人白发,还给予人地位、阶级的差异,《故乡》与《回乡偶书》形成了直接而深有意味的对话关系,千百年来,人与故乡之间那种难以言喻的感慨,尽在这部短篇里。而显然,正是在这样的对话性书写中,鲁迅借助于《故乡》建立了自己的小说调性,简洁、凝炼、精准、深刻,言有尽而意无穷。
在《故乡》里,鲁迅用一种新鲜的语法和叙事引领他的读者“走异路,逃异地,寻求别样的人们”,那是长久以来被中国古代文学忽略的人和世界。而《故乡》里的简笔更令人赞叹,小说家用刀刻一样的方式为我们刻下了闰土和杨二嫂,这部小说代表了中国现代短篇小说技术的日臻成熟。《故乡》里固然有鲁迅对于中国农村的深入思考,但最令人赞叹处还在于他将自己对故乡人事的理解与认识用一种艺术的手法进行了接近完美的转化,正因如此,这部作品才显现了新异、深刻的特点。
最理想的短篇总会让人想到那些短而美的唐诗名句,要有“窗含西岭千秋雪”的容量,——它可能芜杂,可能简洁,可能喧哗,可能沉静,但共同的特点无疑是气质超拔,一骑绝尘。

04

我曾经无数次梦见自己走了很远很远的路,回到故乡的村口,就像一个经历了很多的旅人,漂泊了很久很久,回到了自己的故乡。

我站在那里,很茫然。那是一个十字路口,我从东边或者西边来,往南走,进村子,就能看到祖屋,看到童年时的人们,往北走,穿过田野阡陌,石板桥,石板上刻着字,是过去被毁弃的石碑。然后是穿过一条河,河的两岸种满了无数的杨树和柳树,在树林里,埋葬着我的奶奶和父亲。

这样的梦境出现的多了,常常是我醒过来,站在黑暗里,看着窗外的夜色,心里有个声音对我说,你老了,开始知道思念故乡了。

我曾经无数次对人说过,我好像是个没有故乡感的人,自从当年毅然决然地离开故乡,虽然也回去,但渐渐地越来越强烈地意识到,我已经不属于那里了。

我想说的是,我已经没有归宿感了。

我曾经在很多城市生活过,或长或短,唯一被我认为是第二故乡的青岛,随着后来移居岭南,这些年,在心里的归属感,也渐渐淡漠。

离开故乡的人,才能赢得故乡。

常常有青岛的朋友,故人们问,你啥时候回来啊?我心里就很茫然,所谓回归,回来,归去,红尘梦醒自知归,归到哪里是归?回到哪里是回?

真的很茫然。

我曾经设想过很多次,如果有一天,我去世后,我会归葬在哪里?

几年前,我清明节回故乡扫墓,站在父亲坟前的时候,我就在心里问自己,我应该回到这里吗?

我觉得很茫然。

当年我毅然决然地离开故乡,没有想过要回来。

但如果不是和曾经的亲人在一起,我又应该在哪里?

或者是骨灰撒尽海里,青岛的海里?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我曾经写过,打发时间,就像打发一个人上路,我们以为送走的是时间,却不知道,送走的是自己。

多年以后,我也离开了小镇,每一次回去,都会有一些人再也无法见到。每一次在路途中见到那些荒凉、简陋、破败的小镇时,我的心便格外柔软、疼痛,我都会想起我那个不起眼的,被人遗忘的,让人心碎的灰暗小镇,想到那些如麻风病人的脸一般糜烂的墙壁,想到那些结着蜘蛛网的像瞎眼老人一般空洞的窗户,想到平原上的熏风,刮过小镇时,那些颤抖的瓦片……正如赫塔·米勒所说:只有在这死亡遍布的地方,才会让我感觉到些许的温暖。” ——盛慧《外婆家》

“我羡慕那些来自乡村的人,在他们的记忆里总有一个回味无穷的故乡,尽管这故乡其实可能是个贫困凋敝毫无诗意的僻壤,但只要他们乐意,便可以尽情地遐想自己丢殆尽的某些东西仍可靠地寄存在那个一无所知的故乡,从而自我原谅和自我慰藉。我很小便离开出生地,来到这个大城市,从此再也没有离开过,我把这个城市认做故乡。这个城市一切都是在迅速变化着——房屋、街道以及人们的穿着和话题,时至今日,它已完全改观,成为一个崭新、按我我们标准挺时髦的城市。”——王朔《动物凶猛》

“我成为今天的我,是在 1975 年某个阴云密布的寒冷冬日,那年我十二岁。我清楚地记得当时自己趴在一堵坍塌的泥墙后面,窥视着那条小巷,旁边是结冰的小溪。许多年过去了,人们说陈年旧事可以被埋葬,然而我终于明白这是错的,因为往事会自行爬上来。回首前尘,我意识到在过去二十六年里,自己始终在窥视着那荒芜的小径。”——卡勒德胡塞尼《追风筝的人》

05

回到开头的刘小样的话题。

刘小样没有走出她出生的关中大地,是她的不幸呢,还是她的幸运呢?

像刘小样这样敏感的心灵,如果生活在北上广深一个高知、富裕、有文化的家庭,会是怎么样?

但她偏偏出生在关中平原上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村家庭。

按理说,她是幸运的的,遇到了包容她的家庭。如果不是呢?

沿着她的形象,我们会想起来一些人的名字,比如生在湖北农村的女诗人余秀华。

那些像小麦、稻穗、玉米、棉花们一样生长在大地上的庄稼们!

有人为刘小样写了一首诗:

06

我们说鲁迅深刻,是因为鲁迅懂得人,懂得人首先要活着,爱才有所附丽。

所以,他一生只写了唯一的一部爱情小说《伤逝》。涓生和子君的故事。

就如张爱玲那句名言: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所以,他才会在《娜拉出走以后怎么办》里发问:

「然而娜拉既然醒了,是很不容易回到梦境的,因此只得走……」

——鲁迅《娜拉走后怎样》

07

连鲁迅都在说,人首先要活着,爱才有所附丽。

所以,下面不得不继续是广告:

瞎爷的视频号小店,有茶,有书,有酒,还有瞎爷导读课。

新茶上市,茶待有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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