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秘东沟窑(上)
御街行 咏北宋东沟窑
政宣泽汝兴窑役。基础东沟邑。
深灰胎骨硬而坚,成器外衣晶珀。
历经炉火,惊风冰裂,翠色柔如碧。
宋金著录难寻觅。片语无留迹。
滑丝胜玉若堆脂,土火练融天翕。
口唇微紫,露胎酱铁,赵宋青瓷绩。
一:历史记载的不足,导致语焉不详难确定
从北宋太平兴国五年(980),原吴越王钱镠还曾向宋太宗进贡了“金装定器二千事”,从这一点足以说明北宋初期定窑还是进贡宫廷的首选,为什么是首选呢?为了取悦北宋朝廷肯定要选择最好的进贡,而不能选择二货吧!连江南的吴越王还要订购河北定窑进贡给河南的北宋朝廷,可想而知,当时定窑的重要地位。“定窑有芒,不堪用”那是到了北宋晚期的事了,要把时间搞清楚哦。
据《宋史》卷一六五《职官志五》将作监条载:“窑务,掌陶为砖瓦,以给缮营及瓶缶之器”。
北宋仁宗庆历七年(1047年)《郊庙奉祀礼文》中载:“今伏见新修祭器改用匏爵、瓦登、瓦罍之类,盖亦追用古制,欲乞祭天神位。”再有《宋史》卷九八《礼志第五一礼一·吉礼一》记载:“元丰六年(1084年),详定礼文所言,本朝吴天上帝、皇帝袛、太祖位各设三牲,非尚质贵诚之义,请亲祠圜丘、方泽正配位皆用犊,不设羊豕,俎及鼎七,有司摄事亦如之。又簠、簋、尊、豆皆非陶器,及用龙杓,请改用陶,以撣为杓。”虽然仁宗庆历七年曾烧制过陶制礼器,但神宗元丰六年时使用的“簠、簋、尊、豆皆非陶器”,说明前代新造的陶质礼器实际上仍然没有被使用。尽管神宗年间又有人提议要使用陶质礼器,到宋徽宗大观年间祭天地时却依然使用的是青铜礼器。由此可见,“器用陶匏”虽然是共识,但北宋历代都没有真正的加以落实。
其实景祐三年(1036年)宫廷已经在景德镇设窑丞,宋神宗元丰五年(1082年)更是设立专门机构“饶州景德镇瓷窑博易务”,由于不满(江南则处州龙泉县窑,质多(粗)厚。《坦斋笔衡》),而再召集各府进呈迭选,比较之后以汝州青瓷为魁,得以在汝州开始烧造,以官搭民窑的形式烧造汝窑。
“北宋官窑”按叶寘描写的是北宋政和年间(1111-1118),南宋学者金人(实际居住地在金朝统治区)叶寘在其《坦斋笔衡》中写道:“政和间,京师自置窑烧造,名曰官窑。”南宋另一学者顾文荐也在其《负暄杂录》中也有关于“宣政间,京师自置窑烧造,名曰官窑”的记载。
按这些历史记载“北宋官窑”是在宋徽宗晚期政和年间开始的,由于几年来汝窑的烧造还不能满足宋徽宗追求的完美,需要开发新品种来得到新的享受和艺术上的满足,便“另设官窑”,成为北宋灭亡之前最后的“奢侈”,随着靖康之变,这个“奢侈”也随之附着东流。
《坦斋笔衡》还有一段:“本朝定州白瓷器有芒,不堪用,逐命汝州造青窑器,故河北、唐、邓、耀州悉有之,汝窑为魁。”这段讲的很清楚,当时有多个窑口竞争进贡,朝廷选择了汝州青瓷,换句话说,由于徽宗信奉道教尚青,而汝州的青瓷烧造水平最佳,这里讲的汝州应该是泛指,主要应该是指釉色、釉质。正是因为比较了各窑口的釉质、釉色,选择了在汝州烧造所谓“徽宗一梦天青色”的产品,也得到了成功,能够把那浩瀚、深邃的雨过天晴烧出来满足了宋徽宗的要求。此时的汝窑应该是“官搭民窑”烧造,而非“官窑”。
但是对于一位艺术修养、审美品位极高的宋徽宗来说,艺术是无止境的,只有在不断地探索、发现中才可以得到快感的宋徽宗不久便要再创新品,虽然汝窑的釉色达到了审美取向,但是汝窑的瓷质却尚感不够完美,还没有完全“磁化”,总觉得是一种缺憾,便要“另设官窑”烧造更为完美的高品质的瓷器—“北宋官窑”。
北宋时阳翟县是属京西北路颍昌府。是广义上的“京师”,直到明洪武初年,撤销阳翟县制并入钧州州治(沿用1700余年的阳翟县名,至此告终)。
封面:北宋东沟窑百合花口瓶
二:胎釉的记载:“紫口铁足”
所谓“紫口铁足”是成书于洪武二十一年(1388)曹昭的《格古要论》提出的,“…官窑,修内司烧造者,土脉细润,色青带粉,红浓淡不一。有蟹爪纹,紫口铁足,色好者与汝窑相类,有黑土者谓之乌泥窑。伪者皆龙泉烧者,无纹路。…”,应该是根据流传下来的实物加以描述的,而并非北宋晚年非要烧制所谓的“紫口铁足”,那是所取原材料烧制而成,并没有刻意要求必须烧制出“紫口铁足”的效果!这“紫口铁足”只是在烧造过程中无意形成的自然现象,巧的是这般效果把汝窑浅灰白胎以及汝窑烧造温度不足而产生的的所谓“炻胎”效果更趋完善,烧制成功真正的高温粉青色的优质釉质,由于所取原料是在东沟窑一带,因此,真正的北宋官窑应该与东沟窑的精品近似,也就是说东沟窑应该有“官窑”器和“民窑”器,这一点我们可以从传世的东沟窑及传世汝窑作品上找到答案。
东沟窑的胎骨颜色也是不一的,从浅灰白到深灰色,甚至灰黑色不等,胎骨的成色也是随着烧造时的温度、炉温持续的时间(也就是说有没有烧透,或说烧熟)的不同而改变,但是制作极为规整的东沟窑器物都是比较统一的较为深色的胎骨,虽有深浅不等,但基本上都在“深灰色”的范畴里,我们来对比一下东沟窑的胎骨与传世汝窑的胎骨,就会发现两者极为接近,这说明“汝官窑”应该使用的原材料是东沟窑地区的,或者窑址就在附近?胎骨深灰色偏一点紫,与南宋官窑的胎骨的深灰色,深者黑灰,浅者深灰不同,胎骨的颜色虽然是胎土的原材料不同,还有一部分是由于烧造的温度、持续时间等因素有些变化,都不是绝对的。
图1:北宋汝州青瓷胎骨对比
尤其在盏或器物的口沿部位可以不同程度看出釉下微微映出胎骨的灰中泛紫的颜色,形成东沟窑特有的颜色,那是胎骨透过口沿釉薄而显露出胎骨而形成的效果,而非人为有意为之。当然,这种效果也非现代人理解的所谓“紫口铁足”,这是一种非常优雅而隐晦的“紫”,而不是真正的“紫”色,只是文人墨客的一种文学描述,不是非要显露出所谓的“紫口铁足”,也就是说这种“紫口”会常常不被人们关注到的,这就是宋代美学,什么叫典雅、含蓄,道法自然而形成的无需雕琢之内在美(见图紫口铁足)。
图2:北宋东沟官窑百合花口瓜棱腹花插口
嘉靖初年生的高濂所著《遵生八笺·燕闲清赏笺》里描述的用词基本上复制《格古要论》的,没有任何新的东西,不足为据,而描述南宋官窑有:“所谓官者,烧于宋修内司中,为官家造也。窑在杭之凤凰山下。其土紫,故足色若铁,时云紫口铁足。紫口乃器口上仰,泑(釉)水流下,比周身较浅,故口微露紫痕,此何足贵。唯尚铁足,以他处之土咸不及此。哥窑烧于私家,取土俱在此地。官窑之隐纹如蟹爪,哥窑之隐纹如鱼子,但汁料不如官料佳耳。”这也就是基于《格古要论》用自己的认识加以描述而已。
图3:北宋东沟官窑青釉盏托、盏“紫口”
三:北宋东沟窑的造型
东沟窑的造型主要以文人雅士的实用器为主,茶具、文房用具等,琢器、礼器较为少见,据推断有可能是“官窑”或类官窑?也有可能是专门为宫廷烧造的一类“贡瓷”,也就是说烧造一些宫廷日常所需的盏、碗、洗、盘、托、瓶、炉、罐之类,或许是在“北宋官窑”没有确立之前的“贡瓷”作品?至于礼器类极少见到,估计此时尚未真正实行起来使用瓷器替代青铜器,虽然记载中有这方面的记载,但是实际上应该是没有得到执行,直到宋徽宗大观年间祭天地时却依然使用的是青铜礼器。
我们举几个实例来看看东沟窑精品有多精,不光是设计理念、胎釉效果,还是准确而精巧的拉坯、成型等细节的处理,那自然天成的熟练手法,那精工细作的考究程度,都非普通百姓所需求的标准,绝对是宫廷显贵、文人雅士所追求,严格要求下的杰作。
图4:北宋东沟官窑茶盏托、盏
这种盏托估计只流行于东沟窑地区,它应该是唐代河北地区定窑、邢窑盏托的一种延续,与其他同时代窑口的盏托造型都不一样,我们回顾一下河北地区的唐代茶盏盏托的造型,一般是四瓣凸筋、刻花口盏托,盏托的高度比较矮,浅宽式圈足,造型封闭式,盏座于盏托的底面上,一手捏着盏托边沿,一手可以端着盏品茶,这类造型的茶盏托在定窑、邢窑以及北方几个受到定窑影响的窑口都有,目前我们看到最早的盏托要算陕西扶风法门寺出土的唐代水晶茶盏、盏托。
图5:唐代法门寺出土水晶盏、唐代定窑白釉茶盏托
北宋东沟窑的盏托不仅有光素无装饰盏托,还有压四瓣花口的盏托,这就更接近于唐代定窑、邢窑四瓣花口凸筋的盏托,只是北宋东沟窑的盏托在河北唐代盏托的形式上加以改进,初期延续封闭式,北宋晚期的盏托开始把原封住的盏托中心打通,盏卧于凸支圈内,而不像唐代盏座于盏托之上,但高矮形式依旧,除了把盏托底掏空,造型大体没变,另外把四凸筋改成了四压花口,微微上翘的沿上压出四个小缺口,形成压花口,这种压花口的盏托除河南地区外其它窑口还没有发现,这应该是东沟窑特有的标志吧?
图6:北宋东沟官窑压四瓣花口茶盏托、盏
东沟窑不仅生产精美规整的茶盏、盏托,还有精巧的深腹洗,这种深腹洗比一般我们见到的汝窑小洗较深,还有个不算太高的圈足,与汝窑的卧足、芝麻钉烧的有所不同,但是其精巧程度、烧结火候、釉质、釉色都达到了非常高的水平,不是一般老百姓所用之物。
图7:北宋东沟官窑深腹洗
这件北宋东沟窑八棱腹五瓣百合花口花插造型端庄、典雅,釉质细腻丝滑最具地方、时代特色,似玉非玉尤胜玉,釉色淡雅天青,那郁郁青翠的玉脂釉,漂亮的粉青、天青色,简洁而规整的弦纹,透露出宋代审美的天造自然、不彰显、不炫耀、内秀而含蓄的时代理学观。
图8:北宋东沟官窑百合花口瓜棱腹花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