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化记忆” 征文 | 一街斑驳入梦来 | 作者:王荣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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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那么多座城,写过那么多条街,最难描摹的,仍然是自己在那里工作生活经年的小城老街——宣化街。
至今记得,北京那条京韵十足的南锣鼓巷,西安那条香喷喷的回民老街,哈尔滨那条有着俄罗斯风情的中央大街,海口那条带着南洋风格的骑楼老街……但一想起家乡济源那条相依相随的老街,顿时就乱了方寸: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年少时牵着爸的衣角走过宣化街,只记得一街两行遮天蔽日的法桐,不知道这条街已年逾千岁。
百货大楼的朱红门窗,空中钢丝上“刷啦、刷啦”传递着的票据,柜台内女服务员不愿轻启朱唇的高傲神情,都让人羡慕。
本家姑姑所在的国营照相馆,则是另一种风景。那只小船似的可以向前“奔跑”的小木马上,不知骑过多少孩子。照相师在蓝天白云的背景前把那只“啪啪倒儿”摇得满屋响,表情丰富地引逗着小孩子露出笑容,然后赶紧把头埋进架子上的黑布里,一边卖力地吆喝着:“这儿!这儿!往这儿看!”一边赶紧按下照相装置,生怕按迟了那孩子收回一脸的灿烂。姑姑是职业修相师,她能把一张黑白相片不着一丝痕迹地变成彩色。墙上那张女兵的大幅照片,就是她的作品:绿军装、红领章,明眸晧齿,粉面桃腮,谁见了都得多看一眼。
国营照相馆西边紧挨着的,是新华书店。那柜台比百货大楼的还要高一些,柜台内的服务员同样有着书一样规范的表情。爸摸摸我的头让服务员帮着挑几本适合的书,服务员扭身从书架上找出三本放在柜台上。爸让我从中挑一本,我只得压住内心的欲望,挑了一本《雷锋的故事》,那是我拥有的第一本课外书。而还回去的那两本——《刘胡兰》和《董存瑞炸碉堡》,至今仍是我心头无法弥补的遗憾。
成年后,宣化街成了我工作、生活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我所在的检察院坐落于小城人都熟悉的大礼堂后面,出来进去都要经过大礼堂。礼堂前面临着宣化街的门口,摆着一个杂货摊,卖些糖果、纸烟、洋火、玩具之类的杂货。摊主是一位面目慈善的高个子老人,整天笑呵呵地经营着自己那一车小百货,同时也与来往的人们笑呵呵地打招呼,闲聊。
大礼堂平时用于放电影,特殊时期用于召开重要会议。比如每年的三级干部会,全体干部职工参加的培训、表彰会议,大型的庭审活动,等等。记得参加工作后我观摩学习的第一个庭审就是在大礼堂举办的。
宣化街几乎汇集了所有的党政机关。检察院的西邻是政府,政府的对面是市委,所以取送文件特别方便。记得刚上班时替院领导去政府开会,主持会议的一位干部隔着窗户对着检察院那边喊:“赶紧过来一位领导!这么重要的会你们竟派了一个学生!”我只得讪讪地离开会场。
政府往西是绿门绿窗的邮政局,那里什么时候看起来都很繁忙。有打长途电话的,有发电报的,有寄包裹的,有寄名信片的。印象最深的,是一位身着邮局绿色工作服的中年男子,白白净净的,长年安安静静地端坐一隅,专门为需要提供帮助的人代写书信。我从没有听他大声说过一句话,也从没见过他与别人发生过任何争执。
邮局正处于大十字的东北角,往南走三四百米,聚集着公安局、法院、司法局、看守所等与检察院有业务联系的单位。那时候管理没有现在严,老检察们偶尔也会把犯人从南街的看守所提出来,一只手铐在自行车后座上,推着走过宣化街,带到检察院讯问。
老法官们开庭时,也大多是在自己狭小的办公室。那时候法官除了主持庭审,还得宣读证据,一个庭开下来,常常口干舌燥的。但老法官们大都没有想象中的威严。至今还记得一位老法官,他对待犯人,就像是一位慈祥的老父亲。他一眼看到一个拖着脚镣的年轻犯人“咣啷、咣啷”一步一步艰难地走进来,曾带着一脸的怜惜,嗔怪他:“你这又是咋了?让人家给你戴个这?”
每年的元宵节,是宣化街最热闹的时候。各乡镇、厂矿、学校、机关都要组织演员到宣化街上“露一手”。踩高跷、跑旱船、舞龙耍狮、敲锣打鼓,年年都是老一套,但年年都是满街人。人们宁可到宣化街上挤一遭,也不愿在自己家清清静静看电视。
为了保证宣化街上演员和观众们的安全,公检法机关干警能上街的都要全部着装上岗执勤,一字排开,挡着观众不能冲到路中间。警用两轮、三轮摩托车鸣着警笛,警灯上闪着红蓝两色的光,在演出队伍前面画着“椭圆”,一段一段地清理出表演的场面。街两边的墙头上、梧桐树横着的枝丫上、建筑物楼顶上都能看到人,小孩子们骑在大人的脖子上,老人们被儿女搀扶着,人们跟随着演员队伍潮水般往前涌,形成一街流动的喧嚣。
记得那年元宵夜我在机关守电话,突然接到长途来电,说要找一位领导。我一头钻进宣化街密集的人潮,从人缝中挤了足足半个小时,才把这个消息传递到离单位不足500米的那位领导家中。然而,当他挤得气喘吁吁赶到单位时,那个长途电话早就断线了……
说到元宵节,往往又会联想起宣化街东段文昌路口那家干干净净的汤圆店,还有店里那位玫瑰花般漂亮的姑娘。不管是不是元宵节,什么时候想吃汤圆,她都会在街角那片小店里笑盈盈地等着你,掀开擦得明晃晃的大锅盖,从白生生的布帘下捡出比雪还白的汤圆,丢在早晚都坐在炉子上的汤圆锅里,然后拿同样明亮的大勺子在锅里缓缓地推转,就像推着慢悠悠的岁月。她家的汤圆有一个同样美丽的名字:玫瑰汤圆。
玫瑰汤圆店的近邻是“翟家烧鸡店”,同样是小城人时常会光顾的地方。那以笨鸡为食材添加各种调料精心卤制出的独特口味,牵动着不少人的神经,我爸就是其中之一。
大礼堂斜对面,路南,是小城人都知道的灯光球场。那里经常会举办一些篮球赛事,吸引着球友们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球场北侧有一个露天广场,广场西边是一个大舞台,上面经常会有一些歌舞表演,同时也是政法机关召开公审大会的地方。那些站在卡车上被绳捆索绑、被武警左右押解着的犯人,成为一去不复返的历史,同时也成为留在记忆里的永久的痛。
后来这个露天广场经过改造,修建了喷泉,设置了滑梯、转椅、脚蹬飞轮等游乐设施,取名源园广场,成为宣化街上唯一的休闲游乐场所。我的孩子就是在这个广场玩大的。那天孩子的爷爷拿回家一张照片,不知是哪位好心人给他们祖孙俩照的。冬日的阳光下,爷爷站在广场的滑梯旁,满心欢喜地望着他一脸呆萌的小孙孙……
想起宣化老街的时候,那些乱纷纷的思绪就抑制不住地往外冒,像那映在蓝天上的数不清的老梧桐树叶儿,又像是阳光透过梧叶洒下的一街光斑,摇曳着,变幻着,无从捉摸。
上班闲暇时,也常听老检察们笑嘻嘻地讲宣化街上那些陈年的往事。一遍一遍地讲,听得多了,也就刻在了脑海里。至今难忘的,一个是蹭电影票,一个是蹭肉丸儿汤。
蹭电影票,说的是三四个机关职工晚上没事去大礼堂看电影,又不想买票,怎么办?
几个人一商量,晚上都换上一色儿的黑色半高腰雨靴,然后摆出“气宇轩昂”的样子,挺胸抬头,踱着方步往检票口走。等到走在前边的那个人刚要“若无其事”地往里进,后面跟着的同事赶紧拽着前面那人的衣服,像一个诚实公民那样大声说:“科长!我们还没买票呢!”
前面那位“科长”转过身,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检票处的女服务员头往门的方向一摆,手往里一挥,微微一笑说:“你们几个!不用买票了,都进去吧!”
原来,那时的“科长”比较稀罕,电影院对他们比较宽容。而这几个蹭票的,脚上的雨靴在夜色中黑得发亮,配合着“科长”的称谓,更像是“科长”脚上的皮鞋标配,所以就顺利地蒙混过关了。
蹭肉丸儿汤,说的是某村一位“聪明人”,每次进城,总爱在小十字西南角上的济渎饭庄前面的肉丸儿摊上“过把瘾”。
他往那低矮的长条凳子上一坐下,就显得非常气派地冲着卖肉丸儿的胖敦敦的老者大喊:“来一毛钱肉丸儿!”
店家小心翼翼地给盛了一碗飘着肉香的丸子,放到他跟前。那浅口红花细瓷碗里的肉丸儿一个不多一个不少,正好10个,而那肉丸儿汤,店家可是挺大方,盛得浮溜溜满,而且喝完还可以再加。
这位“聪明人”,看中的恰恰就是这免费添加的肉丸儿汤。只见他先弯腰沿着碗沿儿吸溜几口肉丸汤,再象征性地吃一两个丸子,等到碗里腾出地方,就不慌不忙地从挎包里摸出一个裂开口的干馍,费劲地拿手掰开,泡进碗里。那干馍块儿遇到肉丸汤,就像海绵吸水,一下子就把碗里的汤吸进去了。
“聪明人”美滋滋地吃起“汤泡馍”来,肉丸儿仍留在碗底。完了再掰几块干馍,然后站起身递到肉丸儿锅跟前,理直气壮地对店家说:“蒙蒙!”意思是让店家往那干馍上覆盖一层肉丸汤。店家拿起勺子大方地给他加了一大勺汤,他继续美滋滋地吃。完了再掰干馍再说:“再蒙蒙!”店家不太情愿地又给他那干馍上添了一勺汤。
等到他第五次再要求添汤时,大概自己也觉得有点过分,然后忽然用悲壮的语气说:“妈的!今儿个索性不过了!再给我蒙蒙!”店家终于忍无可忍,把铁勺往泡肉丸儿的桶里一丢,翻了脸,说:“你不过了?我还要过哩!”
听说,这个“聪明人”的儿子长大后,也爱喝肉丸,但每次必须交待店家:“给我舀一块钱肉丸儿,一滴汤都不要!”
冬日的宣化街,阳光正好。踩了一地的落叶,我在一棵一棵虬枝峥嵘的老梧桐上寻找旧时的记忆,而那扑面而来的满街光鲜,却总是冲击着脑海中昔日的画面,让我生出老街“逆成长”的感叹。
罢了!这一街的斑驳。留待我日后慢慢地寻,细细地品。

作者简介:王荣香,笔名安安,河南省作协会员,高级检察官,编著《推窗时有蝶飞来》《远航》两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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