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番辗转坎坷路,安静无言心声传
阿安入院将近一周,每天药物以稳定病情,再做手术。阿深每天都去看看他,他的情况基本稳定。
小珠周末回到南城,约阿深去探望阿安。
离目的地只有半个站的时候,小珠接到阿深的电话,说刚接到电话,阿安昏迷了!他要马上过去看阿安!
小珠听了心内一紧,好在公交靠站,小珠忙下车小跑来到与阿深约定的地方,两人一碰面即打出租车去医院。路程不远,可是马路车多,车子走走停停,让人心里发紧。
下了车往住院部赶的时候,阿深话才多些,他喃喃说道:“怎么转化这么快!昨天还好好的,没见什么异常,说了许多话,还能自己擦身,今天就这么严重了!”
“唉,太大意了!如果他能早点复检,也许就不会这样了,太大意了!”
“早些天我就见到他有点不妥了,想提醒他来医院检查一下,又怕他心里想的多,只有去问他妈妈,可是他妈妈也是怕他敏感,并不敢有太多的过问的……唉!怎么会变化这么大!”
来到病房,最里边的病床便是阿安所在,床边两位妇女,年纪大的正凄然下泪,阿深说这是安妈妈,向安妈妈介绍:“她就是小珠,来看看阿安。”
安妈妈泪水涟涟,忙起身与小珠道谢:“小珠啊,多谢你这么有心来看阿安,阿安很开心有你们这么好的师兄弟。那天你打电话来,阿安很累了,但他是坐起来与你通电话的!通完电话后阿安很高兴,对我说是小珠打电话来问候。之前你们不时通电话,每次聊完他都很开心的……”
安妈妈一到动容处便哭,小珠一番安慰老人。安妈妈情绪平静些,把阿深叫一边吩咐事情,这时护士走进来,小珠问她阿安的情况如何,她眼里黯下来,说:“他现在陷入昏迷,情况不乐观,大家要有心理准备……他现在意识迷乱,答非所问,烦躁不定,家里人辛苦了,刚打了针,现在才安静一点……”
安妈妈与阿深说好了,才返回,哀伤锁眉,对小珠说她从上午到现在没吃过东西,现在出去吃点东西,陪伴她的女亲陪同出了病房。
小珠目送着安妈妈离开病房,那满头的白发,瘦弱不禁风的身子,弯弯的背脊,脚下轻飘飘的似乎一阵风能把她吹倒……这巨大的痛苦,她那弱小的身躯如何承受得住?
过了一会,被子动了,阿安醒了,但对小珠和阿深,好像不认得似的。很快,小珠就明白护士说他烦躁是什么意思了。
他体力已消耗得厉害,饮食不进,全靠输液补充,本来已经很虚弱,可是他睡下一会又坐起来,不停地挪动身子,不停地要拔管子,没有消停。
看到他这样不安定,小珠忽然想到按摩,便对他说,“阿安,我帮你按摩背脊,让你舒服一点!”
小珠手放轻,从阿安后背大椎到后腰,一下一下地轻按。再捋着他的脊椎骨两边,轻轻按捏,再按他的合谷穴,按压他的中指……他能懂吗?好像那一阵,他安静了一点,可以坐着让小珠按,有时候还会说“不用了”,“不要动了”,可他还能保持着坐在那里。
他的身子真单薄啊……像片叶子似的;他的手臂,纤细得一掌就能握得住;说话的声音,也似是远远飘过来的……
护工问彼此是什么关系,小珠说是师兄妹,一齐玩太极拳,每周都聚一齐练拳的,他的拳打得很好的……
言语刚落,阿安就讷讷地说:“打拳了,打拳了……”还要掀被子下床。
“阿安!不用下床打拳,你躺好了,睡着也可以打拳的……”阿深拉着他按着他,小珠挡着他哄着他,他才安静下来躺下……
稍再停留,探视结束,往回走时,小珠从阿深的叙话,对阿安有了更多了解。
阿安十来岁就患病,因此失去了高考的机会。参加工作几年后,单位解散,他失去单位后就没有参加正式的工作,一直打散工。因为身体与工作的不济,他没有去认识女孩子,所以没有结婚,没有孩子……
四年前身体不适,到医院检查,才发现是肝癌晚期。手术很成功,他也改变了生活习惯以努力康复,两年前经阿深介绍,随轩源学练108。
太极拳对他的帮助还是挺大的,不单在身体的恢复上,还有这一帮师兄弟的情谊。去年的复发,很顺利地在手术后一点一点恢复过来了,可是这一次……
坎坷的阿安……小珠从来没有感觉到他对生活有怨艾,与他交谈时,每有纠结的地方,他总是会给很客观的建议,说到开心的事情,他也会一起开心一起笑,他带给人的,是温和,简单,善良……原来这一切,是他对沉重现实的包容,他的心里,一直怀着希望和温度!
三天后,伟城,阿深与小珠,三人一起再去探望阿安。
一入病房,安妈妈在,她这日的神色比那天好多了,老人家已接受现实,很坚强,从那天的伤感走出来许多。
伟城来到病床前,站好了就喊他:“安!安!……”与他平日的语气不同,似有一股穿透力,似真的可以把阿安唤醒似的。
小珠问候安妈妈,安妈妈说:“阿安也算这样了,能够把这个病程拉长了三四年,而且他最后的时光,因为认识了师父和你们这些师兄弟,性格开朗了,亲戚们都感觉到他的改变;这三四年的时间里,还算安定,没有什么大的病痛,还是好的……”
“阿安很喜欢练拳,每天在家楼下练拳,我有时候会从家的窗户看他打拳,他打拳与别人不同,很安静很投入,街坊也说他练的好,还有人想向他学……”
“每周日上午,是他最开心的日子,他一到那天就会对我说‘妈!我去练拳了!’,然后就开开心心地出去了,好像过节似的……那时最怕天下雨,下雨你们就不出来打拳了,他就少了一次开心……如果他再早点学拳就好了,他就可以更开心!”
安妈妈将一个小珠没有见到的阿安描画出来,此时,她才知道,太极拳对于阿安的意义,她从没想到,阿安对太极拳,对他们这些师兄弟,是如此依恋!
小珠动容说道:“我也很开心认识了师父,强哥,阿安这些师兄弟!阿安这段日子过得开心就没白过,每次练拳,他都尽量参加,有他在,我们也心安,强哥总让我们向他学,他打的拳很好的!”
大家聊着,气氛没有前两天那么沉重。小珠再望望阿安,他依然是那个姿势平躺着,眼睛闭着,可是,他闭着的眼睛,挂着晶莹的泪花!小珠轻轻拉拉伟城:“阿安好像知道我们来了,好像听到我们说话,他的眼角有泪啊!”
伟城说:“他心里是知道的,只是表达不出来。我一直在为他念佛……”
“阿安知道我们来了,阿安听到我们说话的!”小珠内心重复着这句话!
安妈妈俯身为他拭去泪花,小珠、伟城继续聊些练拳的见闻,就像阿安还如以前那样……
是的,回到双沙岛周日集练时,早上八点半,强哥,伟城,阿深高大的身躯,伴随着轩源轻灵的步伐,旁边还有瘦小的阿安,沐着朝阳,在江风的清凉送爽中,向练功场地走来,永远那么朝气蓬勃,时光定格在那一刻!
当三人向安妈妈,和阿安道别离开时,阿安还是那个姿势,只是他的眼角,又流出了眼泪,让人心生难舍,心难舍……
他的泪,从他心底里流出来,可能耗用了他许多力气。可是因为他流的泪,小珠感觉到太极拳及这个群体给予他的意义。
生命、健康、爱,前两者,谁都不能给出,只有爱,还可以把自己的温暖付出微不足道的一点点,能够让他最后的时光不那么冷,能做的只有这一点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