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潮》里的母亲形象
接着聊电影《春潮》,不喜欢电影的朋友大概觉得没啥意思,但这一段时间也没啥聊的,或者说能聊的空间比较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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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聊了聊《春潮》中的父亲形象,父亲的位置在电影里是缺失的、错乱的,父亲代表了价值观。
表面看电影是姥姥纪明岚、妈妈郭建波与女儿郭婉婷祖孙三人以日常生活为中心的情感纠葛,而这种永远扯不清的纠葛的本质是不同价值观的博弈。
影片以种种隐喻游走于历史与现实、梦境和回忆之间,以一种家国同构、以家喻国的方式展开了对个体与集体、国家、时代关系的不断追问。
这部电影表面上看是一部批判现实主义的作品,而更深层次是对历史的批判,最起码是对历史过程中集体主义高于一切的挑战和反思。
一面是因追求个性解放和个人自由主义而沉默忍受的女儿郭建波,而另一面集体主义至上、并带有家庭暴力和专制独裁的母亲纪明岚。第三代、外孙、女儿郭婉婷只能在两代人的夹缝中成长,并以一种超成人的方式游离于两者之间。
我昨天说看完这部电影的时候我想到了莫言的小说《丰乳肥臀》,《丰乳肥臀》是对母亲形象的讴歌,而电影《春潮》恰恰相反,是对母亲形象的批判。
电影最后,姥姥纪明岚生病住院了,女儿郭建波有一段长达8分钟的独白,虽然从电影表现手法上看比较简单粗暴,但不影响导演的表达,说得过分一点是对母亲的审判。
电影里母亲的印象既有个体的一面,也有集体的一面;既有现实的一面,也有历史的一部。作为母亲或母亲象征的纪明岚无时无刻不表现出对自己印象的珍爱,又无时无刻不表现出对女儿郭建波的打压。这种关系是个人主义与集体主义之间的关系,可以说是历史中的挣扎,但更是当下现实中的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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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聊方方的时候有网友留言说,方方现象的危害是让社会撕裂了。我说,不是方方现象让社会撕裂了,这种撕裂一直存在,只不过是方方现象让它清晰地表现了出来而已。
这种所谓的撕裂其实是集体主义和个人主义的争执,而从本质上讲,还是价值观之争。
电影里的姥姥纪明岚热衷于组织社区的各种集体活动,并努力地去展示集体形象的光明、伟大,而女儿郭建波却总是抓住生活当中的一点点污点、一个个案不放,非要去挖出其中阴暗和猥琐。
在电影里这是母女之间的矛盾,而这种矛盾在现实生活中,特别是态度的表达上却比比皆是。
当然,我们主导的是前者,批判的是后者。前者叫弘扬正能量,后者叫恨国党,还递刀子。
其实,这里面只是一点认识的混淆。
那就是光明、伟大、正确不弘扬它也依然光明、伟大、正确,人畜无害,但阴暗的、猥琐的不去揭露它,它就会危害社会。
就像无论是持集体主义观点的人,还是持个人主义观点的人都无法容忍对儿童的性侵一样。
而在电影中,代表母亲形象的纪明岚觉得这种揭露就是抹黑,对她的社区、对她的合唱团……
这种现象在生活中非常常见,持有集体主义观点的人认为自己代表集体,抹黑一个集体就是抹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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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持有集体主义观点的人为什么总有这种偏执的态度呢?
换句话说,她们为什么那么怕去直视阴暗呢?
这是因为她们对现在能看到的所谓光明太珍惜了,她们从阴暗中走出来还没有多久;她们对光鲜的美好生活太热爱了,她们唯恐失去;她们太怕挨饿了,她们吃饱饭的时间还没多久。
说来说去都是一部苦难史,电影中,通过纪明岚老一代的同学聚会表达了这一点,聊到过去都是阴暗,最后只能用“说点高兴的”结尾。
对集体主义的追求需要有一个虚拟的形象来支撑,这个印象就一定是美好的,并是不可亵渎的。
但这个虚拟出来的形象是没有内核的,就像一个洋葱,扒掉一层皮里面还是一层皮。但扒的人总以为里面有一个内在的核儿,就这样一层层扒下去,最后里面什么也没有。
所以,不能扒,扒完了会失望,扒完了什么都没有。也可以说他们知道什么都没有,所以才不让扒。
电影中的母亲纪明岚最后把这其中的内核叫佛,佛是他生命的支持,而佛是比理想还虚无的东西。
电影里有一个有意思的桥段,就是纪明岚的姐姐,一个比纪明岚更虔诚佛教徒送给了小女孩郭婉婷一个千手观音的吊坠儿,郭婉婷把它埋在了花盆里,花盆里的花开了,可千手观音啥也没长出来。
但当郭婉婷把千手观音送给她的同学,一个在班级里老师、同学都不喜欢的朝鲜族的女孩子时,郭婉婷看到了另一翻景象,千手观音在同学身上长出了快乐,因为她有一个爱她的父亲。
这就是个人主义,个人主义有一个内在的核儿,比如电影中郭婉婷好友崔英子的父亲。
有可能对个人的利益追求是自私的,但这种自私真实存在,它并不是虚无的。
虽然电影中郭建波对父亲的印象也是模糊的,但父亲留下的东西是真实的,《西游记》人物的玩偶,照片和日记,还有一个自行车的链盒子。当母亲把那些东西都烧了的时候,把现实变成虚无的时候,郭建波表现出了强烈的反抗,她要找回那份真实。她到修车摊买回了那辆旧自行车,并带着女儿去自己出生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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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塑造了一个无限爱惜羽毛、呵护羽毛而又十分霸道、专制到近乎残忍冷酷、并且没有灵魂的母亲形象。
这有可能违背常人心中的母亲概念,但这样的事正在发生。
如果你只从个体母亲的形象去理解电影,这个形象好像无法理解,但你只要把这个形象整体化、历史化,理解起来就容易得多了。
北岛在他的诗《回答》中说:“冰川纪过去了,为什么到处都是冰凌?”
影片的结尾是一个颇有魔幻现实主义色彩的片段:一股水流不知从何处涌出,流过街道、病房与舞台,不停奔流向前。郭婉婷在朗诵表演上台前的最后一刻选择逃离,她与好友崔英子追逐着水流,奔向野外的湖泊,站在水中开心地拍打着水花。
这就是电影要表达的主题春潮,关于电影的其他内容,我们明天再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