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不缺钱才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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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大多数人说日子难过都是经济问题,两字——缺钱。
现在有一个非常有意思的现象,那就是这几年感觉国家实力越来越强了,你要是说不强就有人骂你,说你是汉奸。但是,与此同时,发现身边暴富的人越来越少了,我常说的话是没有人请吃一万块的一顿饭了,并且发现身边天天发愁还债的人越来越多了。
对一个家庭来说经济问题是大事,有稳定的经济收入,其他一切事都好办。否则,就会感觉到一切都是麻烦。
其实,一个国家也是如此。
如果从钱的角度,去看到历史的另外一面,会看到隐藏在水面之下的很多东西。就拿唐朝来说,在我们的印象中,大唐是盛世,是古代中国最强大的王朝。但是,就是这样一个庞大的帝国,其实有着极其脆弱的一面。这种脆弱性在王朝的一开始就埋下了衰落的祸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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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这种脆弱性究竟是什么呢?
唐朝的确是中华帝国的一个巅峰时期。唐朝有多强大?我们在各种历史书、电视剧里都见识过了,如果从财政角度看唐朝的强大,《新唐书》中记载了的这样两个细节。
第一个细节,如果在唐朝贞观时期,你一个人出远门,行千里路,可以不用自己带粮食。
这有什么特别的呢?你想想看,古时候出远门可不像现在,走哪儿都有超市、便利店、加油站。古时候交通不方便,也没有那么方便流通的货币,社会治安也成问题,你要出远门,当然就得背着口粮,不然很可能就遇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困境。
唐朝人出门千里可以不自己带粮食,至少能说明唐朝的经济发展程度高、交通便利、社会治安好、商业服务发达。
《新唐书》里的第二个细节是,唐玄宗的时候,老百姓家里储存的粮食,大多够吃上好几年,粮价也长时间保持在历史最低位。
对于一个农业为基础的社会,有粮吃,而且一直有粮吃,对老百姓来说,这就是最实在的盛世。
那么,唐朝是不是不缺钱呢?在财政方面是不是做得很好呢?
好像答案和我们的感觉正相反。
唐朝这样一个强盛的帝国,它的财政基础从一开始就很脆弱。而且,就是因为这样的脆弱,没有给后来唐帝国的发展提供稳固的根基。
在这方面给我们的感觉就是,在大唐最兴盛的时候,一下子就衰落了,没有一点缓冲,当然,表面上看是安史之乱。但问题的本质还是出在了财政制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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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唐朝初期的财政制度是什么样的呢?一句话概括,就是建立在均田制基础上的租庸调制和府兵制。
我们要注意的是,均田制、租庸调制、府兵制,听上去是三个制度,但其实是结合在一起的制度,没法完全分割开来看。
这一套制度在不少人的认识中,是一套好制度,受到高度推崇,尤其是租庸调制和府兵制。
这三个制度中,均田制是基础。均田制就是把国家掌握的土地,按“一夫授田百亩”的原则分配给老百姓,其中80亩地死后要还给国家,这叫口分田。另外20亩地可以留给子孙继承,这叫永业田。
这有点像,我们现在农民的承包田和口粮田,这是对农民而言的。而均田制的另一方面,是宣布官僚贵族按照品级有一定的田地份额,这些土地上的收入归地方办公经费使用。这样做既能巩固君主对土地的产权,还能解决地方政府办公经费的问题。
租庸调制,在历史教科中名声很大,说是非常先进。“租”“庸”“调”其实是三种税收形式。“租”,是根据你家的人丁(成年男子)数量,计算出你每年需要缴纳的谷物。“调”就是每户每年要缴纳的纺织品(女子)。“庸”就是每个人每年要为国家服劳役若干天,如果你不去服役,就用一定数量的纺织品代替。相当于那些年中国农村的义务工。
在这两项制度的基础上,还有一个制度,那就是府兵制。
府兵制起源于西魏,就是北魏分裂出来的,也就是后来演绎的花木兰的故事。府兵制最主要的特点就是兵农合一。简单来说,如果你是府兵,国家就给你授地,平时你在家正常种地,但是不需要交田赋,也不需要承担其他的徭役。
但是到了农闲的时候,你需要去接受军事训练,打仗的时候需要上战场出征。上了战场后,你需要的装备物资得自己解决,国家也不会给你付报酬。
听上去这三种制度之间没什么关系,为什么说它们没法分割开来看呢?
很简单,仔细一看就会发现,它们都是税地(向土地证税)、税人(向人头证税)两种方式融合后的一种变通。
先按照人头授地,然后再按人头交税,国家获得粮食或者亲身服务这样实物形式的财政收入。
你可能会说,这不是运行得挺好吗?唐朝初期也是欣欣向荣的呀,哪儿有问题呢?
的确,均田制和租庸调制获得的实物财政收入,能在一定程度上支持初兴的大唐。但是,这个制度运行起来,有一个缺陷是无法克服的。
那就是均田制希望能“一夫授田百亩”,这只是一个美好的畅想,在实际落实的过程中,很多地方根本达不到这个要求。
就算是在有些地区确实实行了,均田这种行为也很难持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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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呢?因为出现了田地的大量集中。
集中的原因有很多,有些属于自然集中,比如你是种地能手,耕作效率高,土地自然慢慢就集中在你手里了;有些集中是因为豪强势力乘机兼并,官府不能纠正;还有些是因为新贵族官僚不断出现,国家把自己控制的田地持续授予这些人,允许世代相袭,所以就出现了大地主。
均田很难持续,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唐朝的人口持续增长。
人口持续增长为什么这也会影响均田呢?
前面说的国家授田分两种,永业田和口分田。人口越来越多,留在老百姓手里的永业田就越来越多,需要的口分田也越来越多。那国家手中掌握的田地自然也就不断减少,又没法纠正刚刚说到的田地集中的情况,国家手里没田,最终就导致了均田的不可行。
接下来的发展,我们就不难想象了。均田制这个基础动摇了,在均田前提下对每丁、每户征收租调,就失去了负担的基础。老百姓享受不了均田的待遇,没田的人还要跟有田的人负担一样的租调,那怎么办?只能逃亡了。
更糟糕的是,地方官员的任务还得完成,这些逃亡的人应该负担的租调还得征收,这些官员的做法居然是直接摊派给没有逃亡的人。可想而知,这就形成了恶性循环,出现了更多的逃亡流民。
这也就是杜甫笔下的《三吏》、《三别》,并且,后来唐朝的府兵制崩溃了,军户也成了流民。流民后来就成了流寇和游民,并形成了中国的流民文化。最典型的就是《水浒传》,那里面说是唐之后,北宋的流寇和游民的故事。其根源是大唐的财政制度有问题。
最后,政府掌握的人口资源越来越少,征税的基础也就越来越少。这样一来,唐朝初年设立的这一套财政制度的基础——均田制就不能很好地实行了,那可想而知,在这基础之上的租庸调制和府兵制,当然也就很难有效实行。而且,这两种制度本身也有自己的问题。
什么问题呢?实物性财政。就是没有货币化。
但是,实物性财政其实更适合战争时期。打仗嘛,拿着钱没什么用,有粮草供给,有士兵上战场,这些才重要。所以,魏晋南北朝以来,战争频繁,粮食、纺织品、亲身服役这些财政收入形式,比货币财政更适合现实状况。
但是,唐帝国逐渐就进入长期和平的状态了,商品经济开始发达起来,慢慢地,实行实物财政的成本就变得比货币高很多了。
就拿府兵制来说,帝国进入了和平时期,当府兵就没有了军功赏赐和战利品,每年要自备武器参加训练,还要守卫京城,甚至还要轮流去驻守边防,这当然就很耽误从事农业生产,更没可能去做其他职业了。这样一来,老百姓自然就不再愿意当府兵,府兵制就成了一项成本高、收益低、没法有效实行的制度。
不管是均田制、租庸调制还是府兵制,都没有办法在唐帝国继续维持下去了。
这里其实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大唐兴盛时期的丝绸之路。有历学家研究发现,丝绸并不是东西方交换的商品,而是在西域流通的货币。
这些丝绸是做为后来守卫西域官兵的粮饷发放的,那时西域已经是募兵制了。这些丝绸从富足的江南运过去,比运粮成本低得多,它既轻又不会轻易腐烂,又容易测量和分割,天生具有货币的属性。
大唐是中国民族一个繁盛的记忆,也只能像歌一样《梦回唐朝》。
本期内容借鉴了上海财经大学刘守刚教授的“中国帝国财政”的课程。其实是想回答一些问题,问题我就不说了,总之对于一个国家政权而言,财政是命根,其他都是表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