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亦他乡【陈树龙 | 文学看台17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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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东省作家协会主席 蒋述卓 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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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亦他乡

·陈树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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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没出过远门的我，一下子要到两千多公里外的西安求学。

那天，母亲五点钟早早起床，刷牙洗脸后，点燃几支香，到天井的“天地父母”前跪拜，接着又在祖先的灵牌前跪拜。

母亲的动作虽然轻手轻脚，但还是吵醒了我。或许是兴奋，我整晚都在半睡半醒中，我看了看时间，五点半。车是六点三十分钟开往广州的，我还要到广州转火车。我也起床了。

母亲看见我走下楼梯，问我，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呢？

我说，反正也睡不着，早点去车站也好。

母亲说，那你刷牙洗脸去，我给你做早餐。本来刚才要做的，怕等你起来冷了不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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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刷了牙洗了脸出来，餐桌上摆着一碗热腾腾的鱼丸方便面，鱼丸是老家的特产，鱼丸方便面是我的最爱。

母亲说，不够还有！我多煮了一些，你爸也快起床，也可以吃。

吃完了早餐，母亲说，你也拜一拜祖先吧，请祖先保佑你一路平平安安，在西安读书顺顺利利。

母亲点燃了三支香给我，让我跪拜祖先。

我提了行李箱，父亲推单车出家门口，父亲让我把行李箱放在单车后架上。

母亲站在门口，笑着说，跟你爸慢慢走过去吧，还有时间。记得常写信回来哦。

我和父亲刚起步走，母亲就进屋了。

后来我听弟妹说，母亲一进屋就哭了，还断断续续哭了好几天呢。

往后每一次出远门，母亲都要早早起来，拜“天地父母”拜祖先，给我做早餐，就是不用喝神符水了，那是我提议的，母亲也采纳了。

2012年的春节回老家过年，母亲看着我那两个可爱的孙子，整个春节脸上挂着笑容。因为生小孩的缘故，我已经两年没回家过年了。

母亲在2005年脑中风后行动不便，她不敢抱他们，我抱着小孩放在她的怀里，让她象征性地抱了一下，母亲的脸上乐开了花。

年初四那天下午，我把车开到家门口，搬完行李，老婆带小孩到客厅跟母亲说再见，我也跟母亲说，我走了。母亲说，慢慢开，别急！

我点着火，正准备开车时，母亲蹒跚着到家门口，我放下车窗，回头看看母亲，父亲扶着母亲，母亲一手拄着拐杖，一手在向我们慢慢地摆手，眼中满是泪水。

车子没开多远，我的视线被泪水渐渐模糊起来，老婆递给我一张面巾纸。

2020年4月，办完父亲的丧事，弟弟上午全家回广州了。我们是定下午回惠州。

中午，我带老婆和俩儿子上三楼的阳台拍照，背景还是老家的“甲子八景”之一的擎天石，我家的三楼阳台是擎天石的最佳拍摄角度，以前很多人到我家来借拍这一景色。我们拍了好几张，妹夫还帮我们拍了合照。我对俩儿子说，记住，我们的家在擎天石下。这是我们的老家，生爸爸养爸爸的地方！儿子似懂非懂地点头。

去年弟弟回老家，为了让我和弟弟的三个小孩子有自己独立房间，特意整修了一下老家的房子，还添置了一些家具，因为父亲走得急，有些还来不及打开。我从三楼到一楼转了一圈，检查关好门窗。

母亲在2016年底走了，父亲也在今年的4月走了，现在的房子也没人住了。

我们把行李搬到家门口的车上，关上木门，锁上铁门，把钥匙托付给叔叔。

我站在家门口，再次仔细看看这座房子。这是父亲在1989年翻建的祖屋，是他一辈子的心血和骄傲，如今它变成了一座空房子。

往日我离开家，父母亲总会站在家门口，目送我们高高兴兴地回惠州。而今大门紧闭，目送我们的是那熟悉的一对铁门和一对木门。

我准备开车时，叔叔过来问我，几时再回来？

我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想了想说，春节吧。春节回来！俩小孩还想着回来爬雷公石呢。

雷公石是擎天石下面的一块大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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