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德泽洽,则四夷一家(资治通鉴卷一九七之十七)
起初,唐太宗派突厥俟利可汗北渡黄河,薛延陀真珠可汗担心自己部落叛归其原来的主子,内心十分不安,于是便在漠北埋伏下轻骑兵,想要袭击俟利可汗。唐太宗派使者传文告诫,命他们不得相互攻伐。真珠可汗答道:“大唐天子有命,我怎么敢不遵从呢?然而突厥人反复无常,当年没有灭亡的时候,年年进犯唐朝,杀人成千上万。我认为大唐打败他们,应当将他们全部抓为奴隶,赐给唐朝百姓;然而却像对自己的儿子一样抚养他们,朝廷对他们的恩德太过分了,最后结社率还是造反了。这些人都是人面兽心,怎么能用普通人的道理对待他们呢?我承荷大唐恩德,请求替大唐天子诛灭他们。(至尊有命,安敢不从!然突厥翻覆难期,当其未破之时,岁犯中国,杀人以千万计。臣以为至尊克之,当剪为奴婢,以赐中国之人,乃反养之如子,其恩德至矣,而结社率竟反。此属兽心,安可以人理待也!臣荷恩深厚,请为至尊诛之。)”从此双方多次攻战。
俟利可汗北渡黄河后,他拥有十万民众,士兵四万,然而俟利可汗不能安抚统御,众人都不太听从他的命令。后来,众人都背叛俟利可汗南渡黄河,请求能居住在胜、夏二州之间,太宗答应了他们。大臣们都认为:“陛下刚刚派兵远征辽东,而又将突厥人安置在河南一带,他们离京师很近,怎么可能不成为后患呢?望陛下留下来镇守洛阳,派各位将领东征高丽。(陛下方远征辽左,而置突厥于河南,距京师不远,岂得不为后虑!愿留镇洛阳,遣诸将东征。)”太宗说:“夷狄也是人啊,其人情与中原人没有什么大的差别。身为君主应该忧虑恩德不施及百姓,而不必对少数族人横加猜忌。勤施恩德,则四方民族可以使他们如同一家;多加猜忌,则亲骨肉也不免成为仇敌。隋炀帝暴虐不道,早已失去了民心,隋朝东征高丽,百姓们都断手足以逃避兵役,杨玄感率领运送粮食的士卒在黎阳造反,这并非夷狄等族制造的祸患。朕现今征伐高丽,所带的都是愿意从军打仗的,召募十人得百人,召募百人得千人,没有被征召从军的都满腹怨言,岂能和隋朝东征时百姓心怀怨恨相比?突厥本是贫弱的民族,我大唐接收并养护他们,他们感恩戴德的想法也会是刻骨铭心、深入骨髓的,怎么会成为祸患呢?而且突厥人虽然和薛延陀文化接近,然而他们并没有北投薛延陀而是南下归顺咱们,可见其真情实意。(夷狄亦人耳,其情与中夏不殊。人主患德泽不加,不必猜忌异类。盖德泽洽,则四夷可使如一家;猜忌多,则骨肉不免为雠敌。炀帝无道,失人已久,辽东之役,人皆断手足以避征役,玄感以运卒反于黎阳,非戎狄为患也。朕今征高丽,皆取愿行者,募十得百,募百得千,其不得从军者,皆愤叹郁邑,岂比隋之行怨民哉!突厥贫弱,吾收而养之,计其感恩,入于骨髓,岂肯为患!且彼与薛延陀嗜欲略同,彼不北走薛延陀而南归我,其情可见矣。)”太宗回头对褚遂良说:“你掌管起居注,记上我说的话:从今往后十五年内,可保没有突厥之患。(尔知起居,为我志之,自今十五年,保无突厥之患。)”这时俟利可汗已经失去了他的部众,只身轻骑入朝,太宗任命他为右武卫将军。
以德还是以力,是和形势有着密切的联系的。在大唐之盛,又逢北狄孱弱,故可以以德服之,如果北狄强盛,恐怕就不是“德”可以使其归化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