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我的初中生活(上)
本文作者:王建明
进入2019年突然发现,我们家里几乎很少开伙做饭了。我和妻子早上和中午都在单位食堂吃,晚上由于人到中年为了减肥和养生,都不吃饭。大姑娘上小学,自然是小饭桌吃,小姑娘上了幼儿园,一天早、中、晚三餐幼儿园都管,甚至还加什么午点之类的。为了让二姑娘吃得好,妻子还专门找人上了离家不算近的公立幼儿园。双休日家里偶尔开次伙,两个小家伙也是因为我和妻子的厨艺不专业不肯多动筷子,不是嘴里唠叨不好吃,就是嘲笑我们做的饭菜是黑暗料理。前些天由于送大姑娘上培训课,回家晚了点儿,我说咱们将就点儿,煮点儿挂面吃吧,大姑娘一下子不乐意了,惹得我一顿无名火起,说:“不想吃就甭吃了,饿上几顿,凡是吃的你都会觉得香。”想想也是,我们小时候是什么生活呀!饿孩子一顿半顿的关系不大,挂面也不给孩子煮了,思绪一下子回到了我的初中时代。
从前数第二排右二是作者本人
我念初中正好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虽已改革开放了好几年,老百姓也是仅解决了温饱问题。九年义务教育制度刚实行,但教育经费全由地方财政解决,我们内蒙古察右中旗属于内陆封闭落后的地区,地方财政收入对农业税收的依赖性很大。工业不发达,商业和服务业还没有兴起,农业好多地方都是靠天吃饭,在这种情况下,一线教师的工资都成问题,大部分小学和初中骨干师资队伍仍是民办。至于办学硬件设施,乡里办的初中仅能保证房子、课桌、蓝球架不倒、黑板、粉笔、基本实验器具不少就不错了。
初一刚开学的时候,全班90多个人挤一间教室。由于离家大部分在十公里以外,且山路居多,所以同学们大部分住校。第一次宿舍铺位分配就愁坏了中师刚毕业的班主任。床是用大木板拼接起来的大通铺,后山气候冷,虽说察右中旗出产不多,但羊毛毡和山羊皮褥子家家还是拿得出来的,一层一层地再铺上,才能睡了。听说我们这一届条件还好了,用上了木板拼接大坑。我姐他们上几届就是纯粹的土坑箱子里面填满麦秸、麦糠的大通铺。那种大坑冬天可能暖和点儿,夏天的小昆虫和老鼠干扰他们能挺过来还真是个传奇。最后一人只得到八寸宽的睡觉地方,家里拿的新棉花褥子折了两折还显宽,比叔叔辈们念书时的六寸是宽了点儿,听说他们翻个身还得一起喊号子,我们还没有到这个地步。翻身我记得是没有喊过号子,也可能是刚上初一,身体还没长到高中生的块头,等睡下了,也就不觉得那么挤了。
我们后山辉腾梁那个时候是内蒙古西部寒冷和贫穷地方的代名词,它的出产虽然也有三件宝,其实就是筱面、山药、烂皮袄,远没有东北的三件宝人参、貂皮、乌拉草叫起来让人有底气,家乡自然也远没有成为现在内蒙古西部地区消夏旅游的好地方。我初中住校生的伙食还是伙房制,交白面或筱面和土豆,由学校的伙房加工。交白面和土豆的加工成馒头和大烩菜,交筱面的用筱面和土豆泥和在一起,再用手搓擦成粉末状,方言叫块垒[ kuǐ lěi ],放在蒸笼里大约铺20公分厚,和馒头一起上锅一蒸。等到蒸熟了,就由各寝室的值日生负责打回宿舍,给大家分发下去。有时候会因为分饭分得你多了,我少了,同学之间产生一些分歧,但谁也有失误的时候,纠正一下就没事了。我们值日生订饭简称馒头是白票,块垒是黑票。伙房有时加工出来的白面馒头白腾腾的,筱面块垒飞毛毛的。反正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半天功夫四节课下来早就饿得不行了,大家狼吞虎咽,吃得也香。吃完再喝上一茶缸子值日生用白铁皮桶打回的发黄的蒸饭水,该休息休息,该学习的学习,不休息不学习就干点那个年纪才能干出来的调皮事儿。有时候中午有的同学休息睡着了,不睡午觉的同学就悄悄地褪下睡着觉同学的袜子,撕几条小纸条,用牙膏粘他的脚心上,用薄书本当小扇子扇上一小会儿。据说这种办法能让睡着觉的人一会儿就尿床,但我没见他们成功过一次,大部分的时候是睡着的人不一会儿就醒了,发现了别人的恶作剧,他们只得作罢。但有人就是乐此不疲,每天在寻找下手的目标。
学校伙房伙食好的情况得设备没有问题,电力和风向良好,伙房厨师的时间也够用才能保证,多数时候是伙房设备有问题,电力风向也不好,伙房师傅们时间也老不赶趟,做出的饭就问题多多,馒头和块垒不是发黄就是发粘儿,甚至还夹点儿生,烩菜土豆不削皮甚至还带点儿粪泥。初三大一点儿的学哥学姐们,就会端上不好的饭菜到伙房找做饭的师傅理论。初一的学生小,自然不敢闹事,但这个年纪也不省油,以为食堂的师傅是故意把饭菜做得不好吃的,在宿舍边吃边扔,自然嘴上把食堂大师傅的祖宗八代挨个照顾了几遍,更有甚者把馒头扔得到处都是,发泄心中的不满。最盼望的是改善生活的日子,每个星期一次,每个学生每个月因此交二斤素油和五斤干土豆粉面。改善生活有时炸个油饼,熬个油大点儿的粉汤,有时烩菜里加点儿肥猪肉片子,白面馒头蒸得更白更大一点儿。
俗话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初中有的同学身体还没有长开,饭量不大,但大部分同学身体已经长开,有的已经进入青春期,课业也比较繁重,饭菜里又缺油少水,且量也不完全足。百分之百的住校生每到星期六下午就回家取一趟干粮,到了星期日下午就又返回学校。大家带的干粮五花八门,有烙焙子、糖包子、肉包子、蒸花卷、烙山药饼子、炒面、肉酱等等。有些品种夏天是不能存放一个星期的。到了夏天,带的干粮就数干焙子、炕馒头片和炒面不易长霉点。辉腾梁的学生最好的干粮自然是炒面,所以每人礼拜天回家必备的就是炒面布口袋。我们有时候骑自行车,有时候约定时间一起相跟上,步行背上干粮口袋,嘻嘻哈哈,边走边打闹着,大约走二十里山路,翻过两座小山,一般星期日下午五点多返到了学校,开始新一周的住校生活。炒筱面炒面的时候里面放上点儿羊油或牛油,俗称油茶。下了晚自习,用开水泡上一饭盒,搅成稀糊糊,就上母亲给烙的焙子,很香很香,有时候有的同学带了肉酱,你一筷子,他一筷子地分享到油茶糊糊里,喝了感觉美滋滋的。
到了冬天,学校都是平房,采暖还是传统的火炉子,后山的天气冷得早,每个同学都穿得厚厚的,靠炉子近的同学热得不行,靠炉子远得同学丝毫感觉不到热气。第一学期我们实行大礼拜,两周回家取一次干粮,我和母亲估计失误,没有提前带棉鞋。结果寒潮提前来临,父亲虽没怎么耽搁就送来了棉鞋,但只半天的功夫我的脚就被冻了,对付了好多年我脚上的冻疮才彻底消失。
住校生上完一天的课程,还有晚自习,晚上九点下了晚自习,回到宿舍里,值日生已经提前生好了火炉,吃上一口干粮,瞬间感觉到了温暖。十点熄灯前,有的同学预习或温习功课,有的顽皮鬼寻思着做做恶作剧。有时候顽皮鬼们会把电线的火线接到尿桶上,由于尿桶是白铁皮的,导电,谁要是看不清楚,尿得时候就让电一下,麻得满地蹦高高。看到有人有这种窘态大家非常开心,真是少年心性,丝毫不觉得危险。统一熄灯后,大家就天南海北地侃侃各自所知的奇闻异事,我们叫寝室第九课堂夜话。但时间不长,大部分同学还没睡着的时候,生活老师进来查夜了,一手拿着手电筒,一手拎着个大火炉钩子。生活老师怕学生一氧化碳中毒,用大炉钩子一下就把烧得正旺的火炉勾塌了,有时怕学生恢复炉火,干脆就连炉盘子一块儿拎走了。学校采取的这种措施现在想来也是对的,引起群体一氧化碳中毒事大,反正几年下来实实在在因为冻坏的没有听说有几个。大家睡得挤在一起,铺盖不是羊皮就是羊毛毡,家里条件好的甚至还带着大山羊皮被子,也没有觉得太冷,一会儿就都进入了梦乡,谁也懒得起来恢复炉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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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文作者为察右中旗人,1972年出生,1992年毕业于察右中旗一中,现供职于呼和浩特如意开发区一家企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