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炉医话：病人走了，送我一块肉
本文作者：聂志刚
大概十年前，我出诊一个小山村，经常给那里的乡亲们治病，从而认识了一家人，开始了交往，并给他们解决些小毛病。男的老郭，是乡村教师，早年妻子死于难产；女的老孟，是别处的人，男人脑出血死亡。后来由他人介绍来到老郭这里，两人一起生活。按岁数算来，我与他们的关系不只是医患，还算是忘年交吧。平时有个头疼脑热的，他俩包括村里人，都找我去给他们处理治疗。
他二人与村里及邻村人从未红过脸，都是热心肠，谁家有困难，不是帮钱物便是人去帮忙。老张家老婆生病了，医院住院需要两万块钱，他们俩知道后主动拿攒下养老的钱给送去，还千叮咛万嘱咐：“病要紧，不要着急还钱……”看李四孩子娶媳妇，他俩也是忙前忙后。每到农忙，不是帮这个起土豆，便是帮那个拉收割机收获了的粮食，遇到农忙没人做饭的还给准备饭菜。压粉条，炸油糕，老人都找老孟帮忙，她也老是乐呵呵去帮他们。我也经常在他们村看病，他俩要知道我去了，做好饭了就会叫我去吃……万里难寻的好人。
作者书法
可天公不作美，几年前老孟说自己吃饭噎得慌，有时还反酸，我给她吃过些对症的中西药，倒是能缓解许多。我早让老孟做胃镜检查，前几年老郭患上了心脏瓣膜病，去集宁做了手术，她也顺便做了做了， 结果显示是反流性食道炎、巴雷特食管、慢性胃炎。那里的大夫给开了药，吃了说好了。我也因工作需要分配到了一个镇中心卫生院上班，不再出诊去他们那里了。后来听一个他们村来找我看病的病人说：“她去年冬天又不舒服，村里人和家人都劝她去北京查查，她去查了。结果让所有人痛苦：她患上了食道癌，检查结果显示已经晚期，没法手术。”老孟对症化疗半年左右，由一百三十斤消瘦到六七十斤而亡，时今56岁。
得知了她的情况后，中途我去看过她一次。整个人消瘦得没有几分血色，疲软地蜷缩在火炕上，看到我来非要起来，然而已臂不支身，虚喘着。我连忙嘱咐躺下，留了几个钱让买点儿营养品。她说她不怕死，说她也没做缺德事啊！我懂的，其实这是人生最后的无奈。生命对于我们只有一次，在死亡面前谁都会毫无办法。
忙于琐事和诊务，一直再没有老孟的消息。前几天她们村里的几个老人过来找我看病，才知道她病重的最后时日里到旗里自己的儿子家了，死在了那里，已经出殡……叨啦起来的几个人，无不为她的死而感到悲痛和无奈，那几个同村的老人眼里都噙满了泪水。昨天我在诊病，老郭过来了，给我带了一块很大的猪肉，说老孟在病重的时候还一直在安顿他：“记得给小聂拿块猪肉送去，这也是我这辈子最后喂的一口猪了，得让他吃口肉，处的不错，好医生，好人……”我听了满脸泪水。
作者在义诊
其实，哪个乡村医生身边没有这样感人肺腑的故事？都有，我敢肯定地说。这折射出来的或许便是乡村的医患关系吧？我把一个刚逝去的患者朋友写在了这里，而她也只是我平日里面对的许许多多的善良的病人当中的一个。这是基层最平常的医患关系，可如果一个人在弥留之际还能把你放在心上，这也实在是不寻常的真情啊！我不敢相信人人都是和善的，但我相信，如果人人都有颗和善的心去热情待人，那么世界将变得更加美好。将一段文字轻轻敲入屏幕，写下这真实的故事，只愿你一路走好……也愿爱和和谐充满美好的人间！
作者书法
——深冬夜于寒炉
本文作者号悬壶屋主，现为内蒙古察右中旗黄羊城中心卫生院中医。
你的身边是不是也有这样质朴却动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