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树下(连载)
我的奔波岁月
一
大学毕业后,那一年我继续留在公司工作。
工作之余,我有时也去网吧上网。那个时候,我有了自己的QQ,开始和以前的大学校友联系。奇怪的是,我感觉我们的关系似乎冷淡多了,有时候彼此之间似乎根本没什么可聊。
有一次,我在可能认识的人里面找到了发哥。他告诉我,他现在回江西工作了。我又问到他和钠姐的情况,他告诉我,他们竟然分手了。他还说:“这不是我的问题,也不是她的问题,只是她的父母不同意而已。”
又过了一段时间,斌哥说他也要离开公司了。他是学法律的,准备去湖南开律师事务所。斌哥走之前还告诉我,人年轻时要试着去做有意义的事情,目光要长远。
其实我也知道,教辅行业在萎缩,我也不可能在这里长久地干下去。然而,短期内我也找不到更好的地方。
那个时候,和我一起进公司的还有个叫付强的。他为人很热情,是学财务的。有时候周末买东西我们都是一起。他经常对我说:“我们要学会砍价,我们挣钱不容易,不能那么容易地让别人把咱们的钱赚走。”
几个月后,公司来了一个叫梅向荣的大叔。梅大叔说,当初父母生下他时,国家百废待兴,取这个名字当然有欣欣向荣的意思。梅大叔也是搞财务的,原来在家乡的烟草专卖公司工作。公司的总监原来和他是同事,受总监的邀请,来帮公司整理账目。
梅大叔说话带着广水方音,喜欢把“吃饭”叫“吃换”。有一次,我们去街上吃饭。有一家是做江西罐煨汤的,老板问我们:“几位老表(江西人称呼人都叫老表),你们吃饭吗?”
梅大叔毫不客气地说:“吃换(饭)啊?你这没有菜咋吃吗?”江西罐煨汤我在武汉见过好几家,一般只有一小罐汤和一碗米饭,条件好的有一碟咸菜,有的连咸菜都没有。
我们走远后,梅大叔说:“我年纪大了,胃不好,不能吃汤泡换(饭)。请你们谅解大叔,我说话很直的。”
听付强说,梅大叔是个了不起的人。他那么大年纪了,计算机技术丝毫不比年轻人差,融创软件操作很熟练。
那个时候,我们宿舍的水池子下面的排水管经常漏水,我们都很头疼。梅大叔就剪了两个饮料瓶,插在水池的排水孔下面。这样水就再也没有漏过了。
然而,好景不长。到了过年前一个月,梅大叔说他也打算离开这里。走之前,他还邀请我和付强吃了一顿饭。
席间,我去了几次厕所。梅大叔说:“你身体不好,酒就不要喝了。你还年轻,一定要注意身体啊!”
梅大叔告诉我们,他也发现公司的账目完全乱了,是理不顺的。公司出现这样的困境,老板不想办法整改,反而继续搞浮夸,还希望梅大叔也融资进去。
我说:“大叔是聪明人,这个钱肯定不能往进投,那是个无底洞。”
梅大叔说:“别说我没钱,有钱也不能做这样没有意义的事情。”
席间,梅大叔还说,他最近最喜欢的一首歌就是《套马杆》。他告诉我们,女孩子心目中的好汉子就是威武雄壮的。我想到自己大学时的恋爱经历,心里很不是滋味。
梅大叔还特意嘱咐我们,这样的公司没有发展前途,希望我们早点找到自己的出路,女孩子套的就是有上进心的汉子。
第二天,梅大叔就默默地离开了公司,后来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听说他依然回自己家乡的烟草专卖公司上班了。
二
看到我身边这么多人纷纷离开了公司,我也倍感孤独。我也想离开这里,可是一时间找不到好的去处。
有一天,我正在工作,忽然有个陌生的电话打来。原来是刘军师兄,他在天津一所学校任教。我前面说过,其实他大学时就已经小有名气了,出了好几本书。我读大学时他也曾回我们学校演讲,元明老师也经常在我们跟前提起他。
军哥告诉我,他有个好朋友叫厉涛,也是我们的大学校友,现在在北京某杂志社做编辑部主任。军哥建议我和涛哥联系,说去那里工作肯定比我现在前途好。
晚上,我把这件事情和付强讲了。付强说:“灿哥也真是,这是好事,你犹豫什么呢?”付强还告诉我,其实他也打算过年后去广东,那里的工资比这边高多了,他女朋友也在那边等他。
我又和斌哥在QQ上讲了这件事情,斌哥也说这是好事,希望我积极争取机会。
我于是按照军哥给的联系方式,和涛哥联系上了。涛哥说,要进他们杂志社,需要在省级以上刊物上发表说理性文章至少三篇。我一听,感觉是空欢喜一场。我大学时只在校内的征文和报刊上发表过一些文章,而且主要是诗歌和散文。我没有作品公开发表,也很少写说理性文章。我只好告诉涛哥,我还达不到他们的要求。
我于是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继续干着现在的工作。
到了年终,公司在开年会。年会结束后,已经到了下午,我准备先买票,第二天就回家。不料这时候又有人打电话过来,原来还是军哥打来的,他约我到一所大学门口见面。
军哥告诉我,他找厉涛师兄问过,这件事情还是有变通的办法的。我过年后可以找涛哥要样文和约稿函,然后在他们刊物上发表两篇文章,那样也能进他们杂志社工作。
三
过年后,我再次回到公司。当时还没正式上班,我再次联系涛哥,拿到了样文和约稿函。我试着给他投稿,可是稿件好像都不符合要求。我继续和他联系,却迟迟不见回复。
后来,军哥告诉我,涛哥的老婆生孩子,他要去陪护,所以暂时没有时间和我联系了。
那个时候,金哥在武汉读研究生,我周末经常去他那里玩。那一年正好是辛亥革命爆发一百周年,大街小巷都挂着纪念辛亥革命的标语,校园里面也在搞征文。我把投稿邮箱记下来,回来后就开始写。
我也没想到,那篇文章竟然获得了二等奖。几个星期后,我就去那里领奖。我想到这是在纪念孙中山先生,我这次没有穿西装,专门订做了一套立领中山装。
颁奖仪式结束后,我和金哥谈了很多。
金哥说,纪念辛亥革命是有意义的事情,我做得很好。
我说:“我倒想起《茶馆》里常四爷的话,我爱我们的国,可是谁爱我呢?”
金哥听我这么说,也沉默了。
我告诉他,我可能要离开武汉,去其他地方工作了。金哥安慰说,不管走到哪里,我们的友谊不会变。
我觉得也不能空等北京那边的消息。我想起刚刚求职的时候,给安徽的那所学校投过简历。五一假期,我就去了那所学校。校长邓武昌很热情,说他也是湖北人。由于现在是假期,学生都放了,所以不能试讲。他听说我实习过,会编写资料,很高兴,说希望我暑假能再来应聘。
我从安徽回来后,付强也去了广东。他说由于时间紧急,散伙饭就不用吃了。我没想到他一走,我们就再也没见面了。
到了七月,涛哥终于给了回复。我有两篇文章在他们的刊物上发表了,我可以去那里工作。
去北京之前,我和之前认识的一些老师、同学等人讲了我今后的想法。那个时候,李桂云老师对我说:“小李,希望你在北京过得好。万一遇到困难,可以再回来找桂云叔,我在江西也有个公司,谭润发也在我公司上班。”
四
就这样,我去了北京的杂志社。涛哥热情地把我带到公司,做了妥善安置。
差不多同时,金哥他们大学通知我,我写的那篇纪念辛亥革命的文章,他们准备拿去参加全省的征文评比活动。
去北京的第一天,主编看了我,对涛哥说:“你这个小兄弟性格太内向,我感觉他很难胜任我们这里的工作。”
不久,涛哥又请我去吃饭,原来军哥也从天津来到北京。席间,涛哥说:“我感觉我们好像帮了倒忙,小李似乎不太适合在这里工作。”
军哥说:“话不能这么说,北京工作岗位多,他还可以再找其他的工作嘛!”
然而,我始终感到工作难做,一个多月过去了,没有一个作者写的文章符合要求。中秋、国庆假期之前,副主编就找我谈话了,让我做好下课的准备。
而且,就在这个时候,我感觉身体不舒服,右下腹经常感觉有异物,非常疼。涛哥带我去医院检查,医生说可能是阑尾炎。
我感到很悲观,就问涛哥:“我现在是不是凶多吉少了呢?”
涛哥安慰说:“话不能这么说。工作没了可以再找,有病可以治疗。阑尾炎是小手术,把阑尾割掉就行了。”
国庆假期,我就回家乡治病。我还在病床上时,涛哥就通过QQ告诉我,我那个位置已经被别人取代了,我得重新找工作了。
手术后,我回到北京,准备把行李邮寄回家,然后再去找新工作。我和涛哥讲了我的想法,我当时对未来感到很迷茫。
涛哥安慰我说:“年轻时受一点挫折没什么,实在找不到工作可以继续考研啊!”
我告诉涛哥,我打算去找李桂云老师,看能不能到他的公司去,而且我听说发哥也在那里工作。
涛哥劝阻道:“这个人的人品不好,你要小心啊!”
我还是去了黄州,再次来到久违的大学。桂云叔告诉我,他大部分时间在黄州教书,同时在江西老家开了一个公司,是做教育培训的,同时也编写教辅资料。桂云叔说,他给我900元一个月,吃住自理。我看他没给商量的余地,只好遗憾地拒绝了。
我把这件事情给涛哥和军哥都讲了。军哥骂道:“他妈的,太不像话了,他这是打发叫花子吗?”
我只好带着无尽的遗憾,径直回家了。
回到家中,我再次联系安徽的那所学校。结果邓校长告诉我说,我不该暑假没去,现在老师已经够了,不再招新人了。
我继续等待全省的那个征文评比消息,结果却是不了了之。金哥对我说,这件事情他也觉得怪怪的。
五
我想起了涛哥的话,打算继续考研。我过年后再到武汉,准备先买参考书。
我又去找金哥,他很热情地对我说:“你的遭遇我都听说了,现在不要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今天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你一定会很惊喜。”
原来他说的竟然是琴,琴说想约我吃饭。金哥说,他不打扰我们了,就暂时离开了。
琴告诉我,她现在也考研成功,在这里读研究生。她还说,感觉还是我对她好,她当时太对不起我了。我听了很感动,一把抱住了她,那一刻我又感到了久违的温暖。
琴又给我复印了一些考研复习资料,勉励我认真复习。她还说,不管以后我们能不能在一起,她都希望我过得好。
离开琴之后,金哥又告诉我,古文也考研成功了,在这里读研究生。金哥和文哥又给了我几本资料。
我当时的想法是在武汉找一份工作,暂时寄居在原来的同事那里,准备利用工作之余的时间复习。可惜,我始终没找到合适的工作,甚至连吃住都成问题,钱也用得差不多了。我们家乡那边也在招资教生,我只好把考研资料买齐,然后回家备考。
回家之前,我问金哥、文哥和琴,能不能再见他们一面。可惜,他们都临时有事,不能见面。没想到这次错过了,以后就真的不能见面了。
回到家中,我安心复习。没想到事情依然没有那么顺利。我经常感到腰的右侧胀痛,既不能久站,也不能久坐。我很奇怪,阑尾炎手术去年不是做过了吗?怎么还会疼呢?去医院一查才知道,原来竟然是肾积水。
住院期间,琴知道了我的遭遇。她发了一张自己的照片,说希望我看了心情能好一点。
手术后,我感到身体大不如前,之前的积蓄也消耗殆尽。我想,既然如此,还是放弃考研吧!尽管做出这个决定后,我默默地哭过好几场,可是我不得不面对现实。
六
我再次回到家乡后,经历也是一波三折。
本来,我到县教育局签了资教合同,本以为工作就稳定了。没想到不久改为省里统一招考,资教合同也成了一纸空文。奇怪的是,那一年报名的人非常少,最后只要参加了面试的基本上都招进来了。我就是这样侥幸过关,勉强捡了个小学教师的岗位。
从此,我就在家乡的小学任教,不再到处奔波了。我基本上不出远门了,连县城都很少去了。
金哥读研结束后在一所大学当老师,他说非常欢迎我去他那里看看。然而,我这几年身体一直不好,也就不愿意再出远门了,从此就一直没再见面。
后来,琴告诉我,她读研生涯也结束了。她又找了个新男友,很快结婚了。我想,既然无缘,那就断了念想吧!
我也联系过之前的同学和同事,他们中很多人也像我一样先后回家乡教书去了,当然也有后来考公务员的,他们都说外面的工作压力还是太大了。
我实习的时候上新课的经验不足,教书以来自然走了不少弯路,包过好几年倒数第一。由于上语文课工作量大,我身体不好,就没有教过语文,轮流交过数学和科学。数学和科学上的很多知识我全凭自学,现学现用。
比起在外面的岁月,生活条件慢慢好了,我有了电脑和智能手机。我继续自学信息技术,并尝试把信息技术与数学、科学相结合。再后来,国家提倡教师练好书法基本功,我又迷上了毛笔书法。
有一天,我正在写论文《如何利用几何画板或maple解决数学上的一个年龄问题》,两个九零后老师小阳、小娟约我一起去办走廊文化。他们俩是班主任,我是科任老师,知道我毛笔字写得好,让我帮忙写字、剪贴。
我们正在工作,我的手机突然又来信息了。他们俩问我是怎么回事。
我说:“我就不瞒你们,我的前女友说,她流产了,她的丈夫和婆婆对她不好,她很生气,打算离了婚再来找我。”
小娟说:“别人既然想回心转意,灿哥应该抓住机会嘛!我和我老公之前也经历过分分合合,现在不照样过得很好吗?”
小阳大学是学法律的,批评道:“你尽会出馊主意,你懂法律吗?她现在是有夫之妇,她觉得日子过不下去,应该去找法院和民政局,而不是去找灿哥。她明显把灿哥当备胎,你没发现吗?”
我也觉得小阳说得很对,我晚上又问斌哥,他在律师事务所工作了好几年。斌哥的意思也差不多,法律的红线不能去碰。
我于是回复说:“我可以相信你说的话,但是等你真的离婚了再来讲这些话吧!违法犯罪的事情我是绝对不会去做的。”
琴依然不死心,经常说她真的觉得对不起我,希望我能原谅。
小娟大概也猜到了我的想法,劝我不要放弃机会,姻缘错过了就没了。我隐隐约约又燃起了希望,但总觉得这事还是不靠谱。
我说:“你不了解她,她这个人说的话不一定都是真的。”
过了一段时间,琴又说,她的丈夫不愿意离婚,她的父母也不赞成她和丈夫离婚,她很矛盾,问我能不能再等待一段时间。
再后来,我在她的微信朋友圈看到了她的小孩出生的照片。
我如梦初醒,一切幻想都没了。我想,首鼠两端、华而不实,这样的感情不要也罢。
我要向往事说再见了,我要开始新的生活。大学以来的恩恩怨怨,还有我梦中的那棵合欢树,都让它们埋藏在上锁的日记本里吧!
注:本文是第三部分,第一部分删减后在《堵河》第95期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