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马话西游(256):为什么白骨精不直接掳走唐僧,却非要请他吃饭?
前文书说到,白骨夫人见玄奘身边有两个古怪和尚护法,不敢贸然动手,便使出当年为虎作伥的本领,变身成一个妖娆少妇,意图诱惑玄奘,乱他定力,便好寻隙下手。不想玄奘尚可勉力把持,八戒却早已色授魂与,行止颠倒起来。
白骨夫人见玄奘坐得拘谨,心中暗笑,更上前两步,把身子逼近玄奘,软语腻腻地道:“长老要听奴奴的家世,便请听禀。这个山叫作蛇回兽怕的白虎岭,故老相传说这里几百年前出了一个白虎精,专一捕食路人,后来被一个神通广大的神仙剿灭了,故此得名。只是人言可畏,它既得了这个恶名,便无人敢在这山边居住,故而把一个好山变作了荒山,诚然可叹也!”
玄奘见她谈吐不俗,心下更生好感,便问道:“既是无人居住,女菩萨却怎的来此斋僧?莫非你家就住在这里,端的不怕么?”
白骨夫人甜笑道:“长老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也,且听奴奴细细道来。这白虎精的故事乃是东边的人杜撰出来的,西边的人却不肯信,自然不怕。奴奴的家就在此正西下边,奴奴的爹娘原是信道拜神的,只因年老无出,便转而斋戒拜佛,不几年便生了奴奴,由此更加崇信佛法,每日念经礼佛,斋僧行善,莫说是上门化缘的行脚僧人,便是无事时,也要备了素食,出门广斋方上的远近僧人哩。”
玄奘听了此言,心里大为受用,合十赞叹道:“善哉!善哉!女菩萨阖家信佛行善,将来必得好报也!”
八戒忍不住揶揄道:“女菩萨这话说得有趣!这山的东边便是万寿山五庄观,莫不是那里的牛鼻子故意放出谎话吓唬村民,好教他们相求除妖,就便抽些油水?”
沙僧和白骨夫人听了这话,都不禁好笑。玄奘忍笑斥道:“你这夯货又来胡言乱语了!镇元大仙门下岂能做那等龌龊之事?”转而又对白骨夫人道:“如此说来,女菩萨是特来寻僧供斋了?只是高堂在上,年岁又大,女菩萨远处斋僧,岂非有些不妥?不知家中还有何人?”
白骨夫人听了,掩着小嘴笑道:“长老真个是宅心仁厚,菩萨心肠,偏又说话如此委婉,想是要问奴奴的婚事了?且容回禀:奴奴爹娘本欲寻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将我配嫁出去,可又恐奴奴去了,他们二老无可依靠,便于一年头里招了一个上门女婿,与奴奴一同尽孝,为爹娘养老送终。长老不必过虑也。”
沙僧听了,哑然失笑道:“偏这一路上尽是撞见些上门女婿,二哥上了两次门,赤松林上又有个坐山招夫的,还好这女菩萨已有夫君,二哥却不必费神了也。”
八戒正纵意打量那少妇,心中大跳不止,听了沙僧这般揶揄,却也一时无暇驳斥,只是呵呵傻笑。
玄奘见沙僧讥讽八戒,却不免听者有心,又见那少妇确有些戏谑之意,当下红了脸正色道:“女菩萨此言差矣!古人云:‘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又云:‘男女授受不亲,礼也。’你既上有父母在堂,下有夫婿在门,便是要还原斋僧,也只该教你家夫婿来还,你如此孤身一人在这荒山行走,又没个侍儿随从,这岂合妇道也?”
八戒和沙僧见师父突然说出如此重话,情知是他有些虚心光火,心中都暗自窃笑。
白骨夫人却是毫无愠色,越发笑吟吟地娇声俏语道:“长老说得是!只是这其中有两个道理,还请长老明鉴。”
玄奘见她如此,心下顿觉不忍,便温言道:“贫僧唐突,罪过,罪过!愿闻其详。”
白骨夫人道:“长老教训奴奴,正是一片好意,奴奴岂能不知?奴奴家在山北的凹子里开得有田,奴奴丈夫正带着几个客子就在那里锄田……”说着把手里的罐子瓶子拎了拎,又接着道:“这是奴奴亲手煮的午饭,便是给他们吃的。只因五黄六月农事正忙,无处寻人使唤,爹娘年纪又老,奴奴只得亲身来送了。适才路上遇见令徒,方知长老在此。奴奴心下暗想,我们一家虔心礼佛,每常好善斋僧,如今遇见长老原来至此,当是我们的缘法到了,便发了愿心,情愿把此饭食斋僧,长老切莫嫌弃,请受了奴奴的芹献!”
原来白骨夫人法力虽然低微,却是颇功于心计。她见玄奘身边有弟子护持,自揣并无胜算,便想到她那相好的神仙星宿曾说道,成佛者必有三力,曰定力、慧眼力、三昧力,若是坏了定力时,不惟看破法相的慧眼力及大相功德的三昧力如镜花水月,便是常人之亲力、信力更是不攻自破,到那地步时,便是父子反目、手足相残之事亦非罕见,于是便幻化了美色美食引诱玄奘,指望他一时沉迷,三尸入脑,便不能手到擒来时,亦足以让他乖张失据,走不出这白虎山去。
玄奘哪里料到这些,他见这少妇明艳可人,早有几分好感,又听了这番舒心熨肺的话,不由心下大悦,却不肯吃了这饭,只推说道:“善哉!善哉!女菩萨好意,贫僧心领,只是这斋饭却是不敢吃。一来我大徒弟已去南山摘果子了,想必这就回来也;二来女菩萨这饭是给尊夫吃的,若是被我和尚吃了,被他晓得了,不免恼你、骂你,伤了你们小两口的情分,却不是贫僧的罪过也?当年在东土大唐,便有个女檀越为此和他丈夫生了口舌之争,险些酿成一场祸事来哩。”
白骨夫人毕竟女人心思,对那口舌之事甚有兴趣,只是听玄奘说还有大徒弟去了南山摘果,想必便是惊起她的那道祥光了,知道必非善与之辈,便不愿耽搁晨光,只要他速速吃了那妖法幻化的斋饭,便可乱其心志,由得自己摆布,于是越发做出娇媚之态软语道:“长老真是慈悲心怀,奴奴感彻肺腑!只是长老有所不知,我爹娘礼佛敬僧,却还只是小可,我那夫君更是个大大的善人哩!他虽出身贫家,却是天生一副好心肠,一生好的就是惜老怜贫,爱的就是修桥补路,头等喜欢的就是诵佛斋僧。他若知道这斋饭是长老吃了,这里面也自有他一份功德,莫说不会怪我,我俩这夫妻情分更不寻常也。若是长老不肯吃时,他知道了只怕反要怪我没有诚心哩。”
玄奘听了这话,心下也动了三分,只是毕竟碍于面皮,不肯便吃,又再四推辞了一番。
八戒此时饥火旺盛,早没了心思饱览美色,一心只想吃这斋饭,却见玄奘啰嗦个不停,当下不耐烦起来,自言自语地气恼埋怨道:“天下和尚无数,不曾见过哪个像我这老和尚如此痴呆糊涂的,人家好意斋僧,他却一心拒绝。现在放着现成的分三份儿不肯吃,非要等那猴子回来分作四份儿才吃?他要等便等,老猪也等不得了也!”嘴里咕哝着,便不由分说把那罐子一嘴拱倒,就要动口开吃。
白骨夫人不料八戒竟如此鲁莽,生怕坏了好事,正要出手阻拦时,蓦地只听半空一声大喝,急抬眼看去,但见一条人影从天而降,落在身前,虽是身形短小,却是满脸杀气,手持一根粗大的铁棒,搂头便朝自己打来,不觉心中大骇。
本文节选自《大圣心猿》第一百二十八回:粉骷髅情挑玄奘,白骨精一戏唐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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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史马广彧,加拿大BC省中文协会会员,温哥华大华笔会会员,温哥华至善中文学校教师;微信自媒体“国学微讲堂”公众平台主讲人;著有《史马老师讲国学》系列丛书,获著名作家二月河先生作序。